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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阴冷，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在空旷的翠湖雅苑地下停车场里打着旋。
除了几盏昏黄的应急灯，这里唯一的光源便是37号快递柜那块幽蓝色的屏幕，冰冷的数字光芒映照在萧然年轻而疲惫的脸上。
他将那个熟悉的保温箱轻轻放在柜子前，动作里带着一种告别般的郑重。
金属箱体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然没有立刻操作，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某种力量。
他拉开保温箱侧面的一个隐蔽夹层，从中取出一个用黄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纸包入手温热，甚至能感到其中之物在轻微地搏动，像一颗虚弱却不甘停歇的心脏。
这就是编号07，他的前任，那个被改命执念吞噬的灵魂所化的香灰。
“你执念未消，我不怪你。”萧然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那纸包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想活得更好，想出人头地，没人有资格指责。但你用这个系统布下骗局，拿我的命去重演你的悔恨——对不起，这单，我拒收。”
话音刚落，37号快递柜的屏幕上，一行冰冷的文字缓缓浮现，合成的电子女声毫无波澜地响起：“警告：检测到高危意识残留体。能量波动异常，建议执行物理封印。”
物理封印。
萧然的眼前立刻弹出了系统商城的半透明界面。
最顶端的推荐位上，一张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符箓赫然在列——【初级封灵符】，售价800积分。
这几乎是他搏命换来的全部家当。
用积分解决问题，这是系统最推崇的路径，也是前任最依赖的手段。
简单，高效，却也昂贵得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萧然的目光并未在那张符箓上停留。
他的手伸进了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口袋，摸索片刻，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皱巴巴的饮料瓶盖，边缘还带着些许干涸的泥点，内侧“再来一瓶”四个红色小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这是他第一天顶着暴雨送麻辣烫时，客户随手递给他的一瓶冰红茶留下的纪念品。
那天他浑身湿透，又累又饿，但这四个字却像一束微光，让他觉得这操蛋的生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他摩挲着瓶盖粗糙的边缘，对着那香灰包喃喃自语：“我猜，你当年拼了命地往上爬，最初的开始，大概也就是为了这么个‘再来一瓶’的机会吧？”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萧然却连头都没回。
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佝偻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正是老吴。
老吴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心托着一枚残缺的玉牌。
“执念由心而生，也该由心而灭。”老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他将那块刻着半个“武”字的玉牌按在了萧然手中的瓶盖上，沉声低喝：“以‘武’为契，以‘废’为器，封！”
话音未落，那枚平平无奇的瓶盖竟陡然泛起一层柔和的微光。
光芒之中，一个模糊的字形缓缓浮现，恰好是“武”字的另外一半！
两个残缺的印记在微光中交汇，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终于重逢，一股难以言喻的共鸣瞬间扩散开来。
玉牌上的古朴气息与瓶盖上沾染的现代尘火气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系统界面剧烈闪烁，一行猩红的警告弹出：“检测到非标准规格法器，能量模型无法解析。危险等级：未知。是否强制启用？”
“确认。”萧然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他点击确认的刹那，地上的香灰包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一团稀薄的黑烟从纸包缝隙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虚影——正是编号07。
他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对着萧然发出无声的咆哮：“你凭什么封我？！一个连系统商城都不懂用的废物！我比你努力一千倍，一万倍！我为了改命，什么都愿意做！你呢？”
萧然平静地迎着他狂怒的目光，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复杂的怜悯。
“是，你很努力，努力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努力是为了改命，可我送外卖，只是为了活着。”
他举起手中的瓶盖，那上面微弱的光芒像是风中残烛，却异常坚定。
“你恨命运不公，恨自己生在泥潭。可我为了给我妈凑够明天的医药费，每天要爬三十八层楼，连电梯都舍不得坐。我从来没想过要换条命——我只想让我妈，能多活一天。”
萧然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
“你把这个系统当成救命的稻草，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我呢？我只当它是个该死的破工作。可正因为我没你想得那么狠，没你那么决绝……所以我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那咆哮的虚影猛地一滞，扭曲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茫然。
愤怒的火焰似乎被这盆冷水浇得摇摇欲坠。
努力……活着……笑……这些简单的词语，对他来说却仿佛是上个世纪的记忆。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萧然眼中精光一闪，一步上前，将那枚发光的瓶盖猛地按在了剧烈震动的香灰包上！
“封！”
一声大喝，如同平地惊雷！
瓶盖与纸包接触的瞬间，刺目的金光轰然炸裂，将整个地下停车场照得亮如白昼！
那虚影发出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尖啸，瞬间被金光吞噬、拉扯，最后化作一道流光，硬生生被扯回了香灰包内！
金光散去，一切重归寂静。
那个皱巴巴的瓶盖已经完全嵌入了纸包，化作了一枚造型奇特的符印，上面那个完整的“武”字若隐若现，彻底锁死了一切气息。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在萧然脑海中响起。
“叮！成功封印‘执念残魂’，奖励任务积分1000点。”
“叮！完成特殊成就‘以凡驱魔’，解锁唯一称号【命途破壁者】。”
与此同时，37号快递柜的AI女声也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系统契约者，编号08，首次完成‘逆命封印’。系统契合度检测中……契合度提升至93%。”
老吴沉默地从萧然手中接过那枚已经化为符印的香灰包，小心翼翼地拧开他那把从不离手的扫帚柄，里面竟是中空的。
他将符印放入暗格，重新拧好，才缓缓开口：“三十年前，我也像他一样，以为拿到这东西就能逆天改命。后来才明白，真正的改命，不是让你去换一种人生，而是让你有力量，去扛得住自己本来的命。”
他抬眼看向萧然，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一丝赞许：“你比当年的我，比他，都强。因为你还没忘记怎么笑。”
夜风再次拂过，卷起萧然破旧的披风。
37号快递柜的柜门“咔哒”一声，缓缓开启，里面空空如也。
那冰冷的AI语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前任宿主，归位完成。下一任……请善待自己。”
柜门缓缓关闭，屏幕上的光芒也随之熄灭，彻底变成了一台平平无奇的快递柜。
仿佛一个时代，就此落幕。
萧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跨上自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宝贝电驴。
他拧动车把，后轮的电机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慢悠悠地驶向出口。
就在电驴即将驶出停车场，接触到外面世界月光的那一刻，系统界面再次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那些冰冷诡异的单子。
新任务：【为‘律政姐姐’秦芷若，准时配送一份‘紧急文件’。】
任务地点：【市中心，国贸大厦A座42层，君诚律师事务所。】
特别备注：【别迟到，她今天穿了高跟鞋，心情可能不太好。】
萧然看着那条人性化十足的备注，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疲惫的脸上终于漾开一个真实的笑容。
“这单……总算有点人味儿了。”
他猛地一拧车把，破旧的电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车尾灯在黑夜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红线，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只是这一次，没人注意到，那辆破车的底盘之下，一抹微不可查的幽绿色光芒，正随着车轮的转动，一明一暗地闪烁起来，仿佛某种被唤醒的野兽，正悄然睁开它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