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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的身影在幽暗的巷道中穿行，每一步的间距、抬腿的高度、落脚的力道，都像是被无形的标尺精确丈量过。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印有“醉仙楼”字样的保温箱，箱体表面还带着一丝厨房的余温，与他冰冷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滴。前方路面破损，深度三十公分，请注意规避。”头盔内置的语音助手小绿发出了机械的提示音。
然而，萧然的大脑似乎完全屏蔽了这条信息。
他跨上那辆伤痕累累的电动车，拧动电门，车子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笔直地朝着那个坑洼冲了过去。
“哐当”一声巨响，前轮深深陷入坑中，巨大的惯性将他和车子一同掀翻在地。
电瓶外壳碎裂，几缕青烟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升腾而起。
他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动作依旧没有丝毫紊乱。
怀中的保温箱安然无恙，连一丝汤汁都没有洒出。
他看了一眼报废的电动车，眼神没有半分波动，只是将保温箱抱得更紧了些，继续迈开那机械的步伐，徒步前行。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心境状态变更：无情无欲·持续中。任务目标：将‘忘情面’送至‘听雨斋’阁主手中，禁止任何形式的言语交流。”
夜风更冷了，吹过一片正在拆迁的废墟，发出呜呜的鬼哭。
墙角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蜷缩着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发紫。
若是平日的萧然，哪怕自己兜里只剩最后几个钢镚，也会停下来，至少把自己身上那件旧外套脱下来给他盖上。
但此刻，他的视线只是平淡地扫过，随即准备绕行。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他身后的阴影中闪出，是醉仙楼那个总爱擦桌子的少女阿棠。
她动作极快，悄无声息地在老乞丐身旁的墙壁上，用一块碎瓦片画了一个指向下方的箭头。
箭头的终点，是老乞丐怀中无意间露出的一角。
那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玉佩，上面用古篆刻着一个模糊的“酒”字。
萧然的目光与箭头交汇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空洞。
他没有理会这个突兀的记号，继续向前走去。
阿棠藏在墙后，看着他毫无反应的背影，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就在这时，小绿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的语调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提示音：“警告，检测到用户情绪值归零，生命体征趋于‘寂灭’状态。触发紧急干预协议：播放用户缓存语音。”
下一秒，一段熟悉的、带着浓重疲惫感的声音在萧然的头盔里回荡。
那是他昨天深夜送完最后一单后，对着头盔的自言自语。
“今天……第37单，赚了37块钱。扣掉电驴的充电费8块5，还剩28块5。不错，够我明天吃半份黄焖鸡米饭了，还能加个蛋……妈的药费还差一千二，下个月房租……”
那声音充满了无奈与心酸，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入萧然被麻木包裹的意识深处。
他的脚步，第一次出现了极其轻微的停顿。
“滴。检测到微弱情绪波动，判定为‘不甘’。激活隐藏技能‘社畜之怒’：在绝对的麻木中，觉醒一丝名为‘生存’的执念。”
系统的提示音一闪而过。
萧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行动轨迹却发生了偏离。
他拐进了旁边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僵硬地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热豆浆，扫码付款，然后走回到那片废墟。
他将还冒着热气的豆浆，轻轻放在了老乞丐冻得发青的手边。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动作生硬得像个提线木偶，但这无疑是一个系统指令之外的、“非必要”的行为。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走向“听雨斋”的方向。
听雨斋坐落在巷子的尽头，朱红色的木门紧闭，门上没有门环，只有一幅模糊的山水刻画。
这里静得可怕，仿佛与墙外的喧嚣世界彻底隔绝。
系统提示再次浮现：“警告：客户已进入‘入定’状态，常规呼叫无效。唯有‘动其心弦’，方可完成交付。”
萧然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举起保温箱，做出递送的姿势。
一分钟过去了，门内毫无动静。
他又机械地重复了一句：“您的外卖到了。”声音干涩，不带任何感情。
三遍之后，门依旧紧闭。
“任务失败倒计时：10，9，8……”
冰冷的数字在他脑海中跳动，如同催命的钟摆。
失败的后果是什么？
他不知道，但那股由录音引发的“不甘”，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他死寂的心田中悄然破土。
就在倒计时即将归零的最后一秒，萧然忽然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动作。
他蹲下身，将嘴唇凑近门下那道狭窄的缝隙，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干涩沙哑的声音，挣扎着挤出了一句话：
“这面……我……我吃了半碗。你说，一个人要是连难过都感觉不到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内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冲天而起，仿佛要将这夜幕撕开一道口子！
但那剑气升至顶点，却又在刹那间戛然而止，消弭于无形。
“吱呀——”
厚重的木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空无一人，只有一座石桌，桌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刻有“通”字的古朴铜钱。
“滴！任务完成！心境突破判定：以‘残情’破‘无情’，解锁被动技能‘情绪抗性 ’。”
萧然依旧面瘫着一张脸，但他的指尖，却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拿起铜钱，转身返回醉仙楼。
刚踏入院子，一股冰冷的剑意便扑面而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酒剑翁手持一把炒菜的锅铲，站在院子中央，平日里浑浊的双眼此刻锐利如刀：“你未曾勘破无情，却敢妄言情之沉重？小鬼，可敢与我一战？”
萧然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一丝人的气息：“我……不懂剑。”
“不懂？”酒剑翁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那把油腻的锅铲竟发出清越的剑鸣，“那就让你尝尝，何为‘心死之痛’！”
话音未落，他锅铲一挥，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只有一道凝练至极的化劲真气，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悄无声息地斩向萧然的咽喉！
萧然避无可避，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那被系统强行压制的恐惧、被生活反复折磨的愤怒、被自己声音唤醒的不甘，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情急之下，竟一把抓起送货回来剩下的那半碗“忘情面”，不顾一切地塞进嘴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出声：
“我他妈也不想送外卖啊！可我不送，谁给我交房租？谁给我妈付医药费？你有你的剑，我有我的电动车！你有你的江湖，我有我的KpI！！”
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的面条顺着他的嘴角流下，那股绝望而又顽强的气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壁障。
那道凌厉的化劲真气，在距离他咽喉仅有三寸的地方，竟发出一声脆响，寸寸崩散。
酒剑翁怔住了，手中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狼狈不堪的年轻人，眼中满是震撼与不可思议：“……你这凡人，竟……竟是以‘生之执念’，破了我的剑心？”
阿棠不知何时已来到萧然身边，将一件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旧褂子，轻轻为他披上。
“叮咚！隐藏任务‘市井之道’完成。奖励：任务积分x500，解锁‘神级订单’前置权限。”
夜深了，醉仙楼的喧嚣早已散去。
萧然一个人缩在后厨的角落，身上还披着阿棠的那件旧褂。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呆呆地坐着，仿佛还未从刚才的情绪崩溃中回过神来。
他的面前，一道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虚拟光幕悄然亮起，冰冷的系统商城界面上，一行数字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那光芒映照在他空洞的瞳孔中，渐渐汇聚成一个焦点。
他颤抖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那冰冷的数字，终于跳动到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临界点。
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随即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攫住。
万千思绪在他脑海中翻腾，最终都化为一声压抑的、混杂着痛苦与期盼的低语。
“够了……终于……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