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之引
嘉靖年间,苏州府吴江县有个叫沈砚的书生,因家境贫寒,借住在城郊废弃的报国寺里。寺中唯有一老和尚,法号了尘,平日里只管打坐念经,与沈砚互不打扰。
这年深秋,连日阴雨,沈砚裹着单薄的棉袍,在佛堂西侧的厢房里温书。窗纸被风吹得呜呜作响,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他正对着《论语》出神,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有人踩着落叶走过。
“请问,此处可容避雨?”
女声清婉,带着几分怯意。沈砚抬头,见门口立着个青衣女子,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手里攥着一把破损的油纸伞。她眉眼细长,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只是嘴唇毫无血色,望着沈砚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戚。
“姑娘,这报国寺荒废已久,怕是不便留宿。”沈砚起身,犹豫着递过一块干布,“你若不嫌弃,先擦擦身子,我去烧些热水。”
女子接过布,轻声道了谢。沈砚转身去灶房,心里却犯了嘀咕:这荒山野岭,又是深夜,一个女子怎会独自在此?等他提着热水回来,却见女子已坐在桌旁,正对着油灯出神。她身上的湿衣竟已烘干,青丝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那身青衣,依旧泛着淡淡的潮气。
“姑娘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沈砚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女子接过杯子,指尖冰凉,却没有碰那热水,只是低声道:“我叫苏晚,家在附近,因避雨迷了路。公子是在此读书吗?”
沈砚点头,说起自己的处境。苏晚静静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声音轻柔,却总能说到点子上。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苏晚起身告辞,临走时说:“公子若不嫌弃,我明日再来,给你送些吃食。”
沈砚本想拒绝,可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次日傍晚,苏晚果然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两碟小菜和一笼热包子。沈砚尝了一口,味道竟比镇上酒楼的还要好。此后,苏晚每天都来,有时送些吃食,有时陪他说话,偶尔还会帮他整理书案。沈砚渐渐习惯了她的陪伴,只是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苏晚从不提自己的家人,也从不在白天出现,每次离开时,都要等到天色全黑。
这天夜里,沈砚读书到深夜,苏晚坐在一旁缝补他的旧棉袍。油灯下,她的侧脸柔和,沈砚看着看着,忽然问道:“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晚的手顿了一下,针脚戳到了指尖,却没有流血。她抬起头,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公子可知,这报国寺后山,有一座孤坟?”
沈砚一愣,摇了摇头。
“那是我的坟。”苏晚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三年前,我嫁给了镇上的张秀才,可他嫌我出身低微,又不能生育,便将我虐待致死,偷偷埋在了后山。我怨气难消,魂魄便留在了这里,直到遇到公子。”
沈砚只觉浑身发冷,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他看着苏晚,眼前的女子依旧眉眼温柔,可那苍白的肤色、冰凉的指尖,此刻都成了佐证。
“公子莫怕,”苏晚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我太孤独了。”
沈砚定了定神,想起这些日子苏晚的陪伴,心里竟没有多少恐惧,反而生出几分怜惜:“你为何不找张秀才报仇?”
苏晚苦笑:“我是枉死之人,魂魄受阴阳阻隔,无法靠近阳气重的地方。张秀才如今做了官,身边阳气旺盛,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沈砚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帮你。”
接下来的几日,沈砚四处打听张秀才的消息。原来,张秀才靠贿赂得了个吴江县令的职位,如今权势滔天,欺压百姓,无人敢惹。沈砚知道,仅凭自己一个穷书生,根本斗不过他,可他答应了苏晚,便不能食言。
苏晚得知后,感动不已,却又劝道:“公子,此事凶险,你还是别管了。”
“我若不管,你岂不是要永远困在这里?”沈砚望着她,“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沈砚想起了了尘和尚。他找到老和尚,说了苏晚的事,恳求他帮忙。了尘和尚叹了口气:“世间因果,自有定数。那张秀才作恶多端,本就该有此报。你随我来。”
了尘和尚带着沈砚来到后山,果然见到一座孤坟,坟前杂草丛生,连块墓碑都没有。老和尚从袖中取出一枚佛珠,递给沈砚:“这枚佛珠受过香火加持,可暂时压制张秀才身上的阳气。你只需将它放在张秀才的书房里,苏姑娘便可靠近他。但切记,不可伤及无辜。”
沈砚接过佛珠,谢过了尘和尚。当天夜里,他偷偷潜入县衙,将佛珠藏在了张秀才的书房抽屉里。
第二日,苏晚来见沈砚,神色激动:“公子,我能感觉到张秀才身边的阳气弱了!今晚,我便可去找他!”
沈砚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他叮嘱苏晚:“只需让他认罪,不可伤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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