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索潮汐
爱琴海的盛夏总是裹挟着咸涩的风,将克里特岛的海岸线吹成一幅流动的油画。伊莱亚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紧,导航屏幕上的蓝色路线像一条不断延伸的海蛇,最终指向地图边缘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卡吕普索湾。
“确定是这里?”副驾驶座上的莉娜抬手拨开被风吹乱的金发,目光掠过窗外成片的橄榄树,“我查遍了旅游手册,根本没有这个海湾的信息。”
伊莱亚斯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仪表盘的光映在他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我祖父的日记里写的,”他声音沙哑,“他说卡吕普索湾有全希腊最干净的沙滩,还有……能让人忘记痛苦的潮汐。”
三天前,伊莱亚斯的妹妹索菲亚在雅典的公寓里自杀身亡。这个总是笑着说要去看爱琴海的女孩,最终将生命永远停在了二十五岁。整理遗物时,他发现了祖父遗留的黑色皮面日记,其中一页用褪色的希腊文反复提及卡吕普索湾,字里行间满是对某个女人的执念与恐惧。
“也许只是老人的臆想。”莉娜轻声安慰,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我们只是来散心,不是来寻找什么。”
伊莱亚斯没有说话。他知道祖父的日记从不说谎。这位曾是海军军官的老人,在七十年代末突然从舰队退役,隐居在克里特岛内陆的山村,至死都不愿再靠近海岸线。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半轮弯月包裹着一颗滴落的泪珠,旁边写着:“她会在满月之夜归来,带走所有触碰过海水的人。”
车子穿过一片荒芜的石滩,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了卡吕普索湾。不同于克里特岛其他热闹的海滩,这里寂静得像被时间遗忘的角落。绵长的沙滩泛着珍珠白的光泽,海水是纯粹的宝石蓝,远处的海平面与橘红色的晚霞交融,美得令人窒息。
“天哪……”莉娜推开车门,惊叹地捂住嘴,“这简直是天堂。”
伊莱亚斯走下车,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鲜花。沙滩上没有脚印,没有遮阳伞,甚至没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喧嚣,只有潮水温柔进退的低语。他低头看向沙滩,沙子细腻得如同粉末,踩上去悄无声息。
“那边有栋房子。”莉娜指着海湾尽头,一座白色的石屋孤零零地矗立在沙丘上,屋顶爬满了紫红色的三角梅,“看起来像是可以住人的样子。”
石屋的门没有上锁,推开时发出“吱呀”的陈旧声响。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质床,一张桌子,墙角堆着几本泛黄的书。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画中是一位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站在海边的礁石上,长发被风吹起,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像是盛满了深海的幽蓝。
“这画……”伊莱亚斯凑近细看,发现油画的右下角刻着那个熟悉的符号——弯月与泪珠。
“可能是以前的渔民留下的。”莉娜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带来的衣物,“今晚我们就住这里吧,总比回去赶夜路安全。”
夜幕降临,满月从海平面缓缓升起,银辉洒满沙滩,将海水染成一片波光粼粼的银蓝。伊莱亚斯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翻看祖父的日记。日记里详细记录了祖父年轻时的经历:1978年,祖父所在的舰队在卡吕普索湾附近执行任务,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风暴。风暴过后,他们在海滩上发现了一位昏迷的女子,她身着白色长裙,浑身湿透,却没有任何伤口。
祖父将女子带回船上,她醒来后说自己名叫卡吕普索,是这座海湾的守护者。她有着惊人的美貌和温柔的嗓音,舰队里的每个男人都被她吸引。但奇怪的是,卡吕普索从不肯离开船舱,也不愿见阳光。直到满月之夜,卡吕普索突然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三位船员——他们都曾在白天偷偷去海湾的海水里游泳。
祖父在日记里写道:“卡吕普索不是人类,她是海洋的怨念凝聚而成。她的美貌是诱饵,她的歌声是诅咒,凡是被她吸引的人,最终都会被潮汐吞噬,成为她永恒的伴侣。”
一阵轻柔的歌声突然随风飘来,打断了伊莱亚斯的思绪。那歌声婉转悠扬,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像是有人在海边低声吟唱。他站起身,循声望去,只见月光下的沙滩上,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是画中的女子。
她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头,白色的长裙在夜风中轻轻飘动,面容依旧模糊,却能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她正对着大海歌唱,歌声里的哀伤像是潮水般涌来,让伊莱亚斯的心脏一阵紧缩。
“伊莱亚斯?”莉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看什么?”
伊莱亚斯猛地回头,再看向沙滩时,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没什么,”他握紧了手中的日记,“可能是眼花了。”
莉娜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海滩,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这里太安静了,连虫鸣都没有。”她顿了顿,突然指着海面,“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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