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的手还停在石经的裂纹上,指尖微微发紧。赵晓曼站在门口,声音轻得像风擦过屋檐:“他们来了,在村口下车的。”
他没回头,只把残玉往衣领里塞了塞,凉意贴着锁骨。水车那边昨夜刚上过桐油,木头味还没散。
“王二狗在等你指令。”
“让他把巡逻队撤了。”罗令转身,拿起挂在墙上的草帽,“今天不是抓人,是讲课。”
村口土路上停着辆灰绿色越野车,三个穿卡其工装的人正往地上铺测绘图纸。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眼山坡,又低头核对坐标。王二狗带着五个村民站在路边,手里拎着竹编导览牌,衣服浆得发白,像是刚从箱底翻出来。
罗令走过去,没先打招呼,而是蹲下身,手指划过图纸边缘:“你们测的是水车轴心投影,但它的动力基准点在上游第三级落差处。”
几个人愣了下。戴眼镜的男人眯眼打量他:“你是?”
“罗令。这水车,我修了七年。”
对方合上图纸:“水利遗产评审组,张维。我们按流程来,先勘验,再听陈述。”
“行。”罗令站起身,“但无人机先收了。水车不是展品,是活着的。”
张维皱眉:“我们有国家许可。”
“许可得讲规矩。”王二狗上前一步,把导览牌往地上一插,“青山村接待流程:外人进核心区,先由村民导览,再谈勘验。”
另一个专家低声说了句什么。张维盯着罗令看了两秒,抬手示意同伴收起设备包。
“好。我们走着看。”
水车在半山腰,三根老杉木撑着轮轴,叶片层层叠叠像鱼鳞。溪水从高处冲下,砸在第一级叶板上,整座结构轻轻震颤,发出低沉的“咔嗒”声。
“一百八十三片叶片,”罗令边走边说,“每片倾斜角七度,错位排列。暴雨时,水流被切成碎浪,不会冲垮支架。”
张维伸手摸了摸轮轴连接处:“木材?”
“百年枣木。砍伐后泡桐油三年,再阴干两年。”
“这种工艺早淘汰了。”
“淘汰?”罗令蹲下,撬开一块护板,“你们看轴心磨损。”
众人围上。木质断面光滑,纹理紧密,几乎没有裂痕。
“水流冲击集中在右侧,但磨损均匀。”张维低声说。
“因为齿轮咬合角是斜的。”罗令指着连接杆,“柞木齿和榆木齿咬合时,受力点会滑移,像弹簧一样卸力。十年大修一次,换四片叶板,两根连杆。”
张维记录本上的笔停了停。
“你们打算怎么评?”
“结构原始,维护成本低,但效率……”
“效率不是唯一标准。”赵晓曼从后方走来,手里抱着一卷纸,“它不耗电,不排废,零件全村都能做。去年旱季,泵站停了,它转了四十二天。”
张维没接话,转身走向下游。水渠分出三支,分别通往三片梯田。他蹲在渠口,看水流平稳注入田埂。
“它靠的是地形势能。”罗令站在他身后,“先人选了七处落差,每一级都存住一部分动能。水走一遍,干了三件事:发电、灌溉、冲磨。”
“发电?”
罗令指向山腰一间小屋。屋顶下藏着一台老式水力发电机,铜线连着村小学的电表箱。
“晚上照明,雨天充电,够用。”
张维合上本子:“我们得看数据。”
“直播开着。”罗令举起手机,屏幕右上角显示在线人数:12.7万。
“各位看得见水车转速吗?”他把镜头对准轮轴,“现在是每分钟18转,水流速每秒1.2米。如果换成水泵,功率得2.5千瓦,耗电每天30度。”
弹幕开始滚动。
【这水车比我家电冰箱还省】
【古代黑科技】
【我们村能不能装一个?】
张维皱眉:“民间说法需要验证。”
“那就验证。”罗令闭眼,手贴残玉。
热流涌上。
画面浮现——暴雨夜,十几个模糊人影站在水车旁。一人举起长杆测量水流,另一人用炭条在木板上画图。镜头拉近,齿轮咬合处贴着湿布,有人低声说:“斜角七分,松两钱。”
罗令睁眼,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图纸,铺在地上。
“这是昨晚我整理的复原图。”
张维蹲下细看。图纸上标注着每一级落差的水压测算,齿轮受力分析,甚至还有不同季节的维护周期。
“你从哪来的资料?”
“祖传的。”
“有文献吗?”
“有。”赵晓曼翻开手中村志,“乾隆三十六年大旱,县令调兵修渠,唯青山村水车自转,活三村九姓。原文在这。”
张维接过本子,手指抚过纸面。墨色沉,纸纹粗,确实是老物件。
“口诀呢?”另一个专家问,“老工艺都有口诀。”
话音刚落,村道上传来拐杖点地声。李国栋拄着竹杖走来,站定在水车下。
他没看专家,而是抬头望着转动的轮轴,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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