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枪“滴”地一声响,王二狗把手机支在发货台上,镜头对着纸箱上的条形码。他没关直播,火光映在屏幕上,像一层薄雾浮着。
罗令站起身,走到窑口边,掀开炉盖。热气扑出来,他眯了下眼,手伸进内袋摸了摸那半块残玉。凉的。昨晚梦里那道石壁还在脑子里,刻字的位置偏左,铁器横埋,刀柄朝北。
他合上炉盖,转身往村西走。
赵晓曼从工坊出来时,看见他背影已经快到避难所入口。她追上去,手里拎着伞:“又要去挖?”
“不是挖。”罗令停下,“是找人。”
“谁?”
“八百年前守村的人。”
赵晓曼没再问。她知道他每次说这种话,眼神就沉下去,像井水照不到底。她把伞递过去,罗令摇头,径直进了洞口。
里面潮气重,王二狗带人刚清完塌方的土堆。见罗令进来,抹了把脸:“水渗得厉害,再挖怕塌。”
“只挖三尺。”罗令从背包拿出草图,铺在地上,“就这儿。”
王二狗蹲下看,眉头皱起:“这位置……没标记啊。”
“梦里看见的。”
“又做梦?”旁边一个村民小声嘀咕,“咱们真信这个?”
罗令没理,从工具箱里取出小铲,蹲下开始挖。
土是湿的,一铲下去带出泥浆。挖到第二尺,铲尖碰到了硬物。他停下,改用刷子轻轻扫开浮土。
铁色露出来,接着是刀脊,再往下,一行字清晰可见——“嘉靖二十年,守村军李三”。
现场静了几秒。
王二狗猛地抬头:“真挖着了?”
罗令没答,继续清理。整把铁刀出土时,锈得厉害,但轮廓完整,刀身宽厚,明显不是农具。他托在手里,沉得压手。
“拿去拍照。”他说,“发直播。”
赵晓曼已经架好三脚架。镜头对准铁刀,她轻声念出铭文,又把县志翻出来对比:“嘉靖年间,北境动荡,青山一带设屯兵护粮道……和书上对得上。”
弹幕开始滚动。
“这刀是戍边军制式装备,我看过博物馆展品。”
“‘守村军’不是正规编制,是地方自组的防卫队,专护粮仓和村落。”
“刀上有使用痕迹,不是陪葬品,是真用过的。”
罗令把铁刀放在展布上,拍了三十六张细节图,上传到直播后台。
半小时后,电话响了。
是陈教授。
“你那儿出东西了?”声音低沉,带着点久未联系的生硬。
“一把铁刀。”罗令说,“刻着‘守村军李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下午到。”
赵晓曼挂完单据回来,听见罗令在打电话,语气比平时多了一分紧。她没打扰,只把烘干的记录本递过去。
“陈教授要来?”她问。
罗令点头:“他信这个。”
“可赵崇俨不会让这事过去。”
“那就让他来。”
下午两点,陈教授的车停在村口。他穿件灰布夹克,背个旧皮包,头发白了一半,走路有点跛。王二狗迎上去,被他上下打量一眼:“你就是那个偷碑的?”
王二狗挠头:“现在不偷了,巡山。”
陈教授哼了声,径直走向避难所。
铁刀已经放在临时展台上,罩了防尘玻璃。他戴上手套,先摸锈层,再用放大镜看铭文,最后从包里取出便携式光谱仪,测了三遍。
“铁锈分五层。”他抬头,“最内层含硫量高,符合明代地下埋藏环境。铭文是一次性铸成,无后期刻痕。这东西,至少埋了四百年。”
他翻开随身带的县志复印件,摊在桌上:“《青山县志·兵防卷》第三页,写得清清楚楚——‘嘉靖二十年,设戍屯于青山东麓,驻军三十,护村屯粮。’你们说这是伪造?”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赵崇俨走进来,唐装袖口卷着,金丝眼镜反着光。他扫了眼铁刀,冷笑:“一块破铁,也能当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刻的,埋下去再挖出来?”
陈教授没动,只把县志推过去:“你读过这本书吗?”
“当然。”
“那你说,嘉靖二十年,青山有没有驻军?”
赵崇俨顿了下:“地方志常有谬误,不足为凭。”
“那你告诉我。”陈教授声音冷下来,“这铁器的合金比例,符合明代官铸标准吗?锈蚀结构,符合本地土壤酸碱度吗?铭文笔顺,符合嘉靖年间匠户刻字习惯吗?”
他一条条列出来,语气像在考学生。
赵崇俨没接话。
“你没做过检测。”陈教授合上书,“你只是想让它不存在。”
弹幕炸了。
“教授刚才是不是把赵崇俨当实习生训了?”
“一句话问住,哑了。”
“文物不会说话,但懂行的人会。”
赵崇俨脸色发青,转身要走。
王二狗突然开口:“赵专家,您要不要也留下指纹?我们存档,等八百年后的人来查。”
没人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