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把铁器重新包好,放进木柜底层,转身拎起墙角的帆布包。糯米灰浆的陶罐还在桌上,泥封未拆,他顺手塞进包里,拉链一拽,背在肩上。
天刚亮,村道上已有脚步声。王二狗扛着铁锹,裤脚沾着露水,见他出门就喊:“罗老师,墙根那几段裂得厉害,今早就得灌浆。”
“走。”罗令没多话,跟着他往东头去。
古城墙塌了半截,是去年暴雨冲的。县里批了修缮款,但要求用现代材料。罗令没接,自己带人熬糯米灰浆,一锅一锅往里灌。村民起初不信,说这玩意儿能顶几年?可凶宅那刀挖出来后,风向变了。现在连最老的李阿公都蹲在墙根看进度,嘴里念叨:“老辈人修墙,用的就是这个。”
墙基处已清出裂缝,深有半尺。赵晓曼蹲在边上,手里拿着温度计插进灰浆桶,抬头说:“三十七度,可以灌了。”
罗令点头,接过漏斗,慢慢把灰浆顺着裂缝灌进去。糯米黏稠,流动慢,得一点点来。太阳升到头顶时,一段三米长的墙缝终于封完。
王二狗抹了把汗,正要说话,忽然指着墙缝:“哎?那是什么?”
一道细流正从灰浆接缝处渗出,乳白色,像水又不像水,顺着旧砖往下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墙……流泪了?”有人低声说。
围观村民一下静了。一个老太太赶紧合十:“祖宗保佑,别是动了地脉吧?”
赵晓曼立刻起身:“不是泪。是灰浆里的蛋白质和石灰反应,水分被挤出来了。你们看,浆体反而更实了。”
没人吭声。信的不信的,都盯着那道缓缓下滑的液体。
手机镜头突然怼到眼前。王二狗举着自拍杆,屏幕里弹幕飞滚:“城墙哭了!”“这是灵异事件吗?”“守村军显灵了?”
罗令没躲,接过他手机:“开直播。”
画面一亮,他站在墙前,声音平:“这不是灵异,是化学。糯米里的淀粉和石灰发生反应,形成复合胶体,比水泥还耐压。刚才渗出的,是反应过程中的多余水分。等它干透,强度是水泥的两倍。”
弹幕刷了条:“所以古人用糯米修长城,是真的?”
“真的。”赵晓曼接过话,“明代《天工开物》写过‘石灰入糯米,坚如石’。这不是迷信,是古人的材料智慧。”
“装神弄鬼。”人群外传来声音。
赵崇俨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金丝眼镜反着光,手里捏着一段水泥修补块:“拿糯米糊墙,是拍短视频博流量吧?三年后裂成蜘蛛网,你可别赖材料不行。”
罗令看了他一眼:“那你敢不敢做个实验?”
“哦?”赵崇俨笑了,“你还懂实验?”
“就在这墙上。”罗令指向旁边一段用现代水泥补过的墙,“我们各修一段,三年后看谁的没裂。你要是赢了,我当众道歉。”
赵崇俨眯眼:“你要拿全村的墙开玩笑?”
“不是玩笑。”罗令从包里拿出陶罐,倒出半盆灰浆,“我用祖传配方,你用市售水泥。立碑为证,三年后见真章。”
王二狗眼睛一亮,立刻架起三脚架:“直播公证!谁也赖不了!”
赵崇俨没料到他真敢赌,顿了顿,冷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梦里学来的古法’能撑几天。”
赵晓曼已经拿来纸笔,写好协议。王二狗举着手机绕场一圈,拍下在场村民面孔,最后对准罗令:“罗老师,签不签?”
罗令接过笔,在纸上写下名字。
赵崇俨也签了,把协议折好塞进西装内袋:“三年后,我亲自来拆你的台。”
“随时恭候。”罗令把协议钉在墙头木桩上,转身开始和灰。
糯米粉加石灰,再掺进桐油和细砂,搅成糊状。他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稳。赵晓曼在一旁记录时间、温度、配比,像在做科学实验。
墙缝灌满后,他退后两步,看着那道刚封的接缝。乳白液体还在缓缓渗出,阳光照在上面,像一层薄霜。
“它不是在哭。”他说,“是在呼吸。老墙活了,才会有反应。”
王二狗忽然喊:“罗老师,你看弹幕!”
手机屏幕上,一条留言被顶到最前:“我爷爷是老建筑工,说解放前修庙,糯米灰浆一用就是百年。你们不是复古,是找回了丢的东西。”
罗令没笑,只是轻轻拍了拍墙砖。
当天下午,村里来了几个游客,围着墙看那块协议碑。一个小孩伸手摸了摸还没干透的灰浆,问妈妈:“这真是八百年前的配方吗?”
“是。”赵晓曼蹲下来说,“那时候没有水泥,但墙比现在还结实。”
“那为什么后来不用了?”
“因为快。”罗令接过话,“机器一响,三天盖一栋楼。没人愿意等糯米熬三天,等灰浆慢慢干。”
小孩似懂非懂,又问:“那你们为什么要等?”
罗令看着他:“因为有些东西,急不得。墙要活得久,人得学会慢下来。”
孩子点点头,把手放在灰浆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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