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罗令就站在了老宅门前。他没进屋,直接走到昨夜挖出石板的位置,蹲下身,用手掌顺着石缝往下压了压。土还是松的,那点暗红泥渗得更明显了,黏在指尖甩不掉,像干涸的血。
王二狗打着哈欠从村道那头跑来,手里拎着铁锹。“真要现在开?”
“不开不行。”罗令站起身,从工装裤兜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昨晚那两人能来,赵崇俨就能来。等他带人正式进场,咱们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王二狗盯着那把钥匙,咧嘴一笑:“祖上传的?”
罗令没答,只把钥匙插进石板边缘一道细缝里,轻轻一拧。咔的一声,像是锁芯松动。他招呼几个早到的村民一起用力,石板缓缓掀开,露出下面一道向下的石阶,台阶上积着薄灰,踩痕清晰——不是新的,有人很久以前走过。
赵晓曼提着工具箱从文化站赶来,脚步没停,直接走到罗令身边。“你要把东西拿出来?”
“不是我要拿。”罗令看着她,“是它该见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台阶,王二狗举着手电跟在后头。石室不大,四壁平整,正中央立着一块青石碑,表面被岁月磨得发亮,上面八个大字刻得深峻——“物坏可修,人亡则绝”。
罗令走近,伸手抚过碑文。指尖触到那凹陷的笔画时,脖子上的残玉微微一热,一闪即逝。他闭了闭眼,梦里那扇门后的震动又来了,但这次不像是撞击,倒像是一种回应。
“这就是……家训?”赵晓曼轻声问。
“第十二条。”罗令说,“祖上定的规矩。八百年前,罗家人从外族手里抢回这块地,第一件事不是修房,是立碑。”
她低头看碑底,一行小字刻着:“守物者,必先守心;守心者,必先守人。”
王二狗在后面嘀咕:“听着比村规民约还狠。”
“不是狠。”罗令转身,“是重。东西坏了能补,人要是没了信,根就断了。”
三人合力把石碑抬上地面。阳光照在碑面上,字迹泛出青灰的光。罗令让人把它立在老宅门口,正对着村道。他没用吊车,也没请专家,就靠几根木杠、几条麻绳,像百年前那样,一点一点把它扶正。
刚站稳,村口传来车声。
一辆黑色越野缓缓驶来,车门打开,赵崇俨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件深灰唐装,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着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罗老师。”他声音慢,像在念悼词,“这处遗址已列入省级文保预备名单。这块碑,属于国家。”
罗令没动,手还搭在碑顶。
“你拿的是文件。”他说,“我守的是规矩。”
“规矩?”赵崇俨笑了,“封建家法,能和法律比?这碑有历史价值,必须移交专业机构保管。”
“保管?”罗令终于转过身,“你昨晚派人来挖墙,也是为了保管?”
赵崇俨脸色一沉,但很快恢复平静。“那是非法盗掘,我毫不知情。现在我是依法办事。”
“依法?”王二狗一步跨出来,手里的对讲机举得老高,“你的人昨夜挖坑的视频,我存着呢。车牌号、脸、说话声,清清楚楚。你要现在报公安,我马上交。”
赵崇俨没看他,只盯着罗令。“你到底想怎么样?让它烂在这儿?”
“不想怎么样。”罗令把手从碑上拿开,却没后退,“你想搬走它,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爸教过你修墙吗?你爷爷教过你认陶纹吗?你家祖上,有谁在这片土里活过八百年?”
赵崇俨愣住。
“这碑不是石头。”罗令声音不高,“是话。是父亲教儿子怎么砌墙,是老人教年轻人怎么辨土色。你搬得走它,搬不走八百年的根。”
赵崇俨冷笑:“你们守的,不过是一块废碑。”
“是。”罗令点头,“我们守的是它说的那句话。”
赵晓曼往前一步,站到碑旁。她没看赵崇俨,只把手轻轻放在碑面上,像在安抚一个老人。
“我来念一遍。”她说。
她声音不响,但字字清晰。
“物坏可修,人亡则绝。守物者,必先守心;守心者,必先守人。罗氏子孙,代代相传,寸土不售,违者族议。”
念完,她抬头看向直播镜头:“这不是家规,是我们每天做的事。罗老师修墙用糯米灰浆,是因为他爷爷教过他;孩子们学陶艺,是因为他们爹娘从小让他们捏泥巴。这不是封建,这是活着的根。”
弹幕开始滚动。
“听得鼻子酸。”
“这才是文化传承。”
“赵专家,你搬得动吗?”
赵崇俨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身后的人想上前搬碑,被他抬手拦住。
“你们这是煽情。”他声音冷下来,“一群村民背几句老话,就想对抗专业?可笑。”
罗令没反驳。他转过身,面对村民。
“你们谁还记得,小时候长辈怎么教你们做事?”他问。
没人说话。
几秒后,王二狗开口:“我爸教我补屋顶,说瓦要压三寸,不然雨会倒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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