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罗令已经站在井边。雪停了,井口结了层薄冰,裂开一道缝,像是昨夜那道水膜裂开的痕迹还没愈合。他没带灯,也没叫人,只把手贴在井沿的石面上,残玉在胸口发烫,不是震动,是持续地热着,像贴了块烧红的铁片。
他闭了眼。
梦又来了。
不是等他静心才浮现,而是直接撞进脑子里——海面,黑得发紫,九颗星悬在天边,连成一线,箭头指向东南。这次多了细节:星轨下方有船影,不是现代的,是古越式的尖首船,帆用藤条编成,甲板上站的人没有脸,但动作整齐,像是在测水深。画面一闪,换成海底,沙层下埋着长条形石匣,表面刻满符号,和井壁上的星图线条一模一样。
他猛地睁眼,呼吸重了几分。
梦比以往清晰,也更久。以前最多看三五个画面就断了,这次像被什么东西拽着,硬塞进一整段记忆。他摸出残玉,青灰色的断面在晨光下泛着微光,不是反射,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赵晓曼来得比平时早。她没问他在井边站了多久,只递过一杯热水,顺手把井口的藤蔓往边上拢了拢。
“玉又动了?”
他点头,把杯子接过来,热气扑在脸上。
“不是我触发的。它自己醒的,连着三天了。”
“梦里还是那片海?”
“不止。”他声音压着,“有船,有石匣,还有……测量的刻度。先民不是随便刻的,他们在记录航线,也可能在标记什么。”
赵晓曼没说话,低头看着井口。冰缝里,水面静得像死水,可她知道,底下有东西醒了。
王二狗踩着泥路跑来,裤腿卷到膝盖,手里攥着手机。
“出事了!赵崇俨来了,带了人,说是‘文化投资集团’的,要跟村委会签合同,整体开发青山村,老宅子统一收,改民宿群!”
罗令把杯子放在井沿,擦了擦手。
“合同呢?”
“我偷拍了。”王二狗点开手机,“你看这儿——‘产权转让’写得明明白白,签了字,房子就归他们,村集体没否决权。”
赵晓曼凑过去看,眉头一拧。
“钻空子。村民不懂法,签了就等于把祖宅白送。”
罗令盯着屏幕,没动。
他知道赵崇俨不会无缘无故进村。星图刚现,直播刚放,人就来了,时间太巧。对方没直接提星图,说明还没摸清底细,但收老宅,是冲着地下的东西去的。青山村的老屋,哪一幢底下没点故事?先民藏物,常借宅基建暗格,赵崇俨懂这个。
“他现在在哪?”
“村委会。李老支书挡着不让进会议室,说要等你。”
罗令把手机还回去,转身就走。
赵晓曼跟上:“你要当众撕合同?”
“撕了,他们换一家再来。得让他知道,这村不是能拿钱砸开的门。”
村委会门口,赵崇俨正站在石阶上,穿唐装,戴金丝眼镜,手里把玩一把紫砂壶,笑得体面。
“罗老师,久等了。”
罗令没应,径直走进屋。屋里,几份合同摊在桌上,红章还没盖。李老支书坐在主位,脸色沉。
“合同我看了。”罗令说,“你们绕过村集体决议,单跟户主签转让,违法。”
赵崇俨慢悠悠坐下:“法律讲究契约精神。村民自愿,我们出价公道,三倍市价,谁不愿意?”
“自愿?”王二狗把手机拍在桌上,“你跟张老三家说,签了字就能住城里,孙子上学不用愁,是不是?”
赵崇俨不恼:“投资带动发展,难道不好?你们守着破房子,能守出个未来?”
罗令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往桌上一放。
是井底星图的局部,刻痕清晰,弧线流畅。
“你认得这手艺吗?”
赵崇俨扫了一眼:“古代星象图,常见。”
“骨刀磨的。”罗令说,“先民用兽骨磨成刃,一刀一刀刻,三年才成一道弧。你说常见?”
屋里静了。
“这不是地图。”罗令声音不高,“是记忆。先民怕后人忘了来路,才刻在井底。他们走过的海,测过的星,不是为了藏宝,是为了回家。”
赵晓曼接话:“星象连珠,在古历里是‘归期’。他们刻这个,是告诉子孙——走得再远,也别忘了根在哪儿。”
她顿了顿:“真正的宝藏,不在地下,在人心。”
弹幕早炸了。直播开着,王二狗架在角落,镜头对准赵崇俨。
“罗老师说得对!”
“谁敢卖老宅,谁就是败家子!”
“赵专家别装了,你就是来挖东西的!”
赵崇俨笑了,把紫砂壶放下。
“感人。真是感人。”他看着罗令,“你天天做这种梦,还当真了?井底刻个图,你就说先民航海,说星象归期,说人心是宝?”
他站起身,环视一圈。
“我拿合同买房子,真金白银。你拿祖训守根脉,嘴皮一碰。谁实在,谁虚,村民自己会选。”
罗令没动。
“你选你的钱路,我守我的根脉。咱们走着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