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碰到底下硬物的瞬间,罗令蹲了下去。他没再用工具,直接伸手扒开浮土,指腹触到一块平整的边角,边缘有明显的人工修整痕迹。他抬头看了眼赵晓曼,她已经把相机调到了微距模式,镜头对准坑口。
“别用铁锹了。”他说。
王二狗正要往下撬,听见这话手一抖,铁锹偏了半寸,擦着砖面滑下去。罗令一把拽住他胳膊,把他往后拉了半步。
“这东西埋得浅,但脆。”罗令低声说,“釉层经不住磕碰。”
王二狗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吓我一跳,差点以为又踩到獾子了。”
罗令没接话,从赵晓曼手里接过软毛刷,蘸了点水,沿着砖缝轻轻扫。泥土簌簌落下,露出一角刻痕。他屏住呼吸,继续清理,直到四个篆体字完整浮现:**始皇二十六年**。
赵晓曼的相机快门连响三声。她蹲下来,声音压得很低:“这年号……秦代的?”
“不是仿的。”罗令用刷子尖点了点“二十六”三个字的收笔处,“你看这刀口走势,是秦隶向小篆过渡的风格,刻工用的是单刀法,力道从右上往左下走,和我们之前在量器上发现的铭文手法一致。”
“可量器上是‘诏四’。”赵晓曼翻出照片对比,“差了二十二年。”
“但工艺没变。”罗令指着砖面一处细微的釉裂,“你看这裂纹走向,和量器底部的冰裂纹几乎一样。烧制用的是同一批黏土,窑温控制在一千一百度上下,冷却方式也相同——都是慢冷,所以釉面有回火光泽。”
赵晓曼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忽然抬头:“伪报告里说量器是清代黄铜,铭文‘无法识别’。可我们现在手里有高清图,表面根本没刻痕。他们连造假都没见过真东西。”
罗令没说话,只是把拓纸铺了上去。
王二狗凑过来:“这……这真能拓出来?”
“墨扑轻压,三遍成像。”赵晓曼接过墨扑,动作熟练,“我外婆教的,老手艺了。”
第一遍上墨,字迹轮廓浮现;第二遍加深,笔画清晰;第三遍收边,四个字稳稳落在纸上。镜头贴着拓片推进,弹幕还在刷:“P图高手上线”“又是剧本”“等着看塌方”。
罗令把拓片举到阳光下,对着砖面比对。两处“皇”字的末笔上挑角度完全一致,连一处微小的崩口都吻合。
“不是同一块模子刻的。”他说,“是同一个人刻的。”
王二狗瞪大眼:“谁?”
“不知道。”罗令收起拓片,“但能进官窑、有资格刻年号的,只有监工匠师。这个人,当年可能就在这片地上待过。”
赵晓曼忽然站起来,走到镜头前。她没看弹幕,也没调整角度,直接把拓片和量器照片并排举高。
“各位。”她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这是我们在村东出土的秦代量器,底部有‘诏四’铭文,代表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第四年。成分检测显示,铜锡比例为六比一,符合秦制标准。”
她顿了顿,举起拓片。
“这是十分钟前,从小学操场地下四十厘米处挖出的陶砖,年代为始皇二十六年。两者相隔二十二年,但釉料成分、烧制工艺、刻工手法完全一致。你们说它是明代仿刻?那请问——”
她直视镜头,语速没变,却像一记重锤砸下:
“秦始皇的年号,也是后人仿的吗?”
弹幕卡了两秒。
随即炸开。
“卧槽……真打脸”
“这逻辑没毛病,成分都能对上”
“专家三点钟发报告,人家十点钟挖出秦砖?”
“李鬼遇上李逵了”
“罗老师不说话,一出手就是王炸”
王二狗盯着自己手机,手抖得差点拿不住。他咧嘴笑了下,又赶紧憋住,转头对罗令说:“罗老师,我直播标题改了——‘秦砖出土,专家闭嘴’。”
罗令没回应,弯腰继续清理砖体周围。土层松动,他察觉不对,立刻喊了一声:“停铲!”
话音未落,坑壁一侧突然塌陷,碎土哗啦落下。王二狗站得近,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坑里歪去。罗令反应极快,侧身横挡,用肩膀顶住坑沿,一手拽住王二狗后领,硬生生把他拖了回来。
土块砸在他背上,震得胸口发闷。他没松手,直到王二狗站稳,才退后两步,拍了拍衣服。
“坑壁含水量高,得加固。”他抬头看赵晓曼,“去拿木板和钉子,教室后面有备用的。”
赵晓曼点头,快步离开。
王二狗喘着气,脸色发白:“刚才……差点踩上去。”
“踩了就没了。”罗令蹲下,指着砖体边缘一处细微的接缝,“这是拼合砖,两块一组,中间可能有空腔。要是被踩裂,里面的结构信息就毁了。”
王二狗咬了咬牙:“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人说你是。”罗令抬头,“但你现在是巡逻队长,不是一个人在干活。你摔了,下面的东西也得跟着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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