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顺流而下,水声在耳边拉成一条线。罗令的手还贴在竹节上,掌心的布条已经湿透,血混着河水往下滴。他没去擦,只把陶埙从怀里掏出来,指尖抚过埙身那道细裂纹——李国栋给的时候说过,这埙是祖上传的,吹响一次,就少一道音。
赵晓曼蹲在筏尾,镜头没关。她把焦距调到最近,拍下河床底部那行刻字:“火引已通,水道自开。”光柱扫过时,石缝里的铁链还在微微震颤,像是没完全松开。
“链子没断完。”她说。
罗令点头。他把埙口凑近唇边,却没立刻吹。闭眼,残玉贴在眉心,凉意渗进来。梦里的画面浮起:河心雾气弥漫,一个穿麻衣的人站在石台上,左手压低,右手抬高,埙声一起,整条河的水都静了。
他睁开眼,调整呼吸,左手按住埙底孔,右手扶稳,先吹出一个低音“宫”。声音沉下去,像石头落水,没激起半点回响。
赵晓曼抬头看了看对岸。火光已经灭了,赵崇俨站的地方空着,但石缝里有个反光点,一闪即逝。
“那边有东西。”她低声说。
罗令没应。他换了个指法,再吹,“角”音跃起,短促而锐。这次石壁传来轻微震动,几粒碎石从顶上滚落,砸在竹筏上。
赵晓曼迅速把镜头转向左侧河壁。泥沙正往下掉,火折子的光勉强照出轮廓——一块巨大的浮雕从石中显现:龙头,蛇身,鹿角,口含玉珠,双目凹陷如深潭。
“这是……”她念出旁边刻着的字,“镇河之灵,声启其门。”
罗令把埙拿开,喘了口气。血从掌心渗出来,顺着手指滴在埙身上。他用袖子擦了擦,又贴回唇边。
“刚才三音不全。”他说,“差一个‘徵’。”
赵晓曼盯着浮雕,忽然明白过来:“不是随便吹的。是音阶顺序?”
罗令没答,只把呼吸稳住。他回忆梦里祭司的手势——左手压低,是引地气;右手抬高,是接天音;埙口微倾,是对人声。三音相合,才是完整的“启门调”。
他重新吹起。
“宫”音起,低沉如地脉震动;
“角”音接,清越似风穿林隙;
最后“徵”音长鸣,尾音拖得极稳,像一根线拉直了不松。
三音落,整条河壁猛地一震。
泥沙哗哗落下,镇河兽的全貌彻底显露。那对空洞的眼睛突然泛起幽蓝光泽,像是有东西在深处亮起。
赵晓曼屏住呼吸,镜头死死对准兽首。她看见那颗玉珠微微转动,仿佛被声音唤醒。
罗令放下埙,盯着兽眼。他知道还没完。梦里祭司吹完三音后,还要再奏一段指法——以三指轮点埙身,对应“天、地、人”三音共振。
他深吸一口气,把埙横握,左手三指依次轻点埙体三个音孔,右手同时吹出同一段旋律。
第一遍,兽眼蓝光闪了闪,没动。
第二遍,铁链传来“咔”的一声,松了一扣。
第三遍,旋律刚起,兽首突然一震,双目蓝光暴涨,两道光束直射河底。
光束落处,铁链应声而断,断口平整如刀切。剩下的几段链子哗啦滑入水中,竹筏猛地一轻,随水流打了个转,开始加速。
赵晓曼立刻调转镜头,对准对岸。光柱扫过石缝,清楚拍下嵌在里面的黑色方盒,电线从盒底延伸,没入河床淤泥。
“是定时装置。”她声音压得很低,“没遥控,但能自动引爆。”
罗令把埙收回怀里,顺手摸了下残玉。玉身微温,像是刚用过力。
“他不敢按,就留了后手。”他说。
赵晓曼冷笑一声,手指在直播界面上点了两下:“上传了。网友看得清清楚楚,谁在背后搞鬼。”
竹筏顺着水流往前滑,两岸石壁越来越窄。前方拐弯处,水声变急,像是撞在什么地方又反弹回来。
罗令站起身,手扶竹竿探向下游。火折子绑在竿头,光只能照出五六步远。再往前,全是黑。
但他注意到水流的方向变了。原本是平缓南流,现在却带着一股向下的吸力,像是下面有个口子在拉水。
“河道改了。”他说。
赵晓曼收起设备,走到他身边:“火符烧了,铁链断了,水道开了——接下来呢?”
罗令没答。他低头看手上的布条,血已经止了,但伤口还在发烫。他想起梦里最后那个画面:祭司吹完埙,镇河兽张口吐出一颗珠子,落入河心,整条暗河的水位瞬间下降,露出一条石阶通道。
可现在,兽口的玉珠还在,没动。
他摸出陶埙,想再吹一次。
赵晓曼按住他手腕:“你还流着血,再耗下去撑不住。”
“不是耗。”他说,“是它还没完。”
他挣开手,把埙重新凑到唇边。这次没闭眼,直视着兽首。他知道这一声不能错——梦里祭司只吹一次,多了,机关会反噬。
气息稳住,他吹出一个短音,低而沉,像是从地底传来。
镇河兽的玉珠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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