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玉贴在胸口,忽然有了温度。
罗令正坐在船舱里翻一页手绘星图草稿,笔尖顿住。他低头摸了摸玉,裂纹边缘微热,像被阳光晒透的石片。这感觉陌生又熟悉——磁暴那几天它滚烫发红,后来停了,像死了一样。现在它又醒了,不是震动,是温的,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抬头看窗外。
海面漆黑,无风无浪,船浮在水上像陷进墨里。头顶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几颗星。北斗七星斜斜地挂着,斗柄指向东南方。他盯着看了三秒,把草稿翻过来,在背面写下一串数字:娄宿,太阴过境,角宿一可测纬。
“罗老师!”舱门被撞开,一个年轻船员冲进来,手里攥着罗盘,“又偏了!GPS全黑,惯导也报错,我们……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罗令没说话,把草稿折好塞进衣兜,起身往外走。
甲板上一群人围着导航台。屏幕全黑,备用电源闪着红灯。有人拿手电照海图,可图上坐标早就对不上了。一个老水手蹲在地上,用铅笔在纸上画航线,画到一半扔了笔:“方向全乱了,这海不认路了。”
罗令走到船头,仰头看天。
云缝慢慢合拢,但刚才那一瞬足够了。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残玉梦里的画面——那艘古船在海上走,帆影斜,舵手不看罗盘,只抬头看星。梦里没有声音,但每次北斗斗柄指向巽位时,船底就会浮起一道暗纹,像被什么牵引着。
他转身回舱,从行李包里取出一块竹片。
这是他在文化站时做的牵星板,三寸长,两指宽,边缘削得平整。背面刻了刻度,是按《武备志》里“过洋牵星术”的记载复刻的。当时做它只是为教学演示,没想到真会用上。
“你要干啥?”船员跟进来,看着他拿绳子把竹片绑在手腕上。
“测星。”他说。
“现在?云都封死了!”
“刚才开了缝。”罗令活动了下手腕,“够用了。”
船晃得厉害,六分仪根本稳不住。他靠着桅杆站定,把牵星板举到眼前,手臂伸直,下缘对准海平线,上缘去卡北极星的位置。竹片挡住了大半视野,只剩一道细缝。他眯起眼,调整角度,直到星点落在第二道刻线上。
“二十八度三分。”他记下数字。
“啥?”旁边人凑过来,“你说啥度?”
“纬度。”他翻开笔记本,写下推算过程,“残玉图里标过南溟纬线,每差一刻,偏十里。我们现在应该在北纬二十八度十五分附近,误差不超过十五海里。”
没人说话。
一个老船长蹲在边上,手里捏着旧海图,看了半天,忽然抬头:“你说的这个……和古时候‘牵星过洋’的说法,是不是一回事?”
“是。”罗令点头,“古人没GPS,靠的就是这个。”
“可这……能准?”
“昨夜北斗指巽,今晨太阴过娄宿,和梦里图景对得上。”他没提残玉,只说,“我昨晚算过潮向和风速,如果按这个纬度走,三小时后能碰上东流。”
船长盯着他看了几秒,站起身,走到驾驶台前,拿起对讲机:“调整航向,二十八度,保持匀速。”
云又压了下来。
半夜,风起,乌云盖顶,星全看不见了。船在黑暗里漂,像被扔进井底。燃料只剩三小时,有人开始低声议论:“会不会一直这样?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罗令坐在甲板角落,手搭在膝盖上,残玉贴着掌心。
他闭眼,静下来。
梦来了。
画面是那艘古船,正穿过一片漆黑海域,四面无光,唯有船底映着微弱星纹。舵手嘴里念着什么,嘴唇开合,听不见声。但罗令认出了那口音——是古越语残片,他在族谱附录里见过类似记载。
他猛地睁开眼,站起身。
“改航向。”他走向驾驶台。
“还改?”船长皱眉,“现在啥都看不见,往哪改?”
“一百一十二度。”他说,“辰山戌向。”
“啥?”
“古越航海线。”罗令盯着雷达屏上最后一格电量,“这条线顺着洋流走,底下有暗脊,不会沉。梦里……书里都提过。”
船长没动。
“你是说,靠做梦?”年轻船员站在门口,声音发紧,“我们拿命听你做梦?”
罗令没看他,只对船长说:“你信不信地磁?信不信星位会移?这些不是迷信,是记录。我们村传下来的图,和《武备志》《海国闻见录》能对上。你不信我,可以查书。”
船长沉默了几秒,看了眼燃料表,又看了眼罗令。
他按下对讲机:“转向,一百一十二度。慢速前行。”
船身缓缓调头。
三小时里,没人说话。仪表盘的灯一格格暗下去,最后只剩航向仪还亮着。罗令坐在驾驶台外,手一直贴在残玉上。玉温温的,没再热,也没凉。
天快亮时,云裂了。
一束光落下来,照在海面上,远处出现一道灰线——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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