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校舍的瓦檐,罗令还站在楼顶没下来。残玉贴在掌心,那股从地底传上来的震动已经停了,但他手指仍绷着劲,像还攥着什么。八点零三分的铃声过后,整座村子安静得反常,连风都慢了一拍。他没动,只把玉翻了个面,裂口朝上,仿佛还能听见昨夜那三短一长的节奏在石壁间回荡。
王二狗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他从海边折返,脚步比来时重,手里捏着手机,人还没到文化站门口,嗓门先撞了进去:“卡刷不了!银行说咱账户冻了,啥‘涉嫌非法集资’?”
罗令这才下楼。王二狗迎上来,额头沁着汗,把手机递过去。转账界面卡在“交易失败”,账户状态一栏写着“监管中止”。
“我今早要去镇上买头灯电池,”王二狗喘着气,“这钱是大伙儿一户户凑的,卖笋干、采草药、连李老三把老母鸡都卖了换的,咋就成了‘非法’?”
罗令没接话,低头翻记录。每一笔入账都清清楚楚:三万两千六百元,七十八户村民,最少五十,最多三千,经手人王二狗,监督人赵晓曼,用途备注“出海物资筹备款”。他合上手机,说了句:“去文化站。”
赵晓曼已经在黑板前贴好了集资明细表。她昨夜整理完七响谱,顺手把账目也核了一遍,红笔圈出每笔支出计划——头灯、绳索、防水袋、高频对讲机,连电池型号都标了。她抬头看见罗令进来,点了点头:“得让大伙儿知道,钱不是乱花的。”
罗令打开直播。镜头扫过黑板,弹幕立刻涌上来:
“不是说文物原地保护吗?出海算哪门子保护?”
“该不会是打着守夜的名头捞钱吧?”
“罗老师,你可别带偏了大家……”
他没看屏幕,只从脖子上取下残玉,轻轻压在一张《文物保护法》复印件上。纸是前些天从县文化馆复印的,边角有些卷,但第二十七条那一行字他记得清楚。
“看这条。”他手指点着,“不可移动文物由集体或个人使用管理的,修缮、保养义务归使用者。咱们修校舍、护古道,合法。”
他翻到下一页:“村民为文物保护相关活动集资,属集体决策,受法律保护。我们没拉人头,没许分红,每一分钱都公示。这不是集资,是众筹。”
弹幕慢慢停了。有人刷:“罗老师,我再捐五百。”
“我也来!”
“算我一个!”
可银行那边还是没松口。下午三点,电话打回来,说是“需上级主管部门出具合法性证明”才能解封。语气客气,但拖字诀用得明白。
王二狗蹲在文化站台阶上啃冷馒头,嘴里嘟囔:“等批文?得几天?鱼汛就在这月底,再晚船都租不到。”
赵晓曼翻开笔记本,正要拨县司法所的电话,村口传来车声。两辆没挂车牌的黑色轿车停在老槐树下,车门打开,下来四个穿西装的人,拎着公文包。领头的三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递上一份函件:“我们是公益法律援助团队,受托处理青山村集体资产纠纷。”
罗令接过文件,一页页翻。公章清晰,文号完整,附带一份《集体资产备案证明》,落款是省民间文保促进会。他抬头:“谁委托的?”
对方笑了笑:“关注你们很久了。这法,不该只在城里亮剑。”
赵晓曼接过文件核对,眉头渐渐松开:“备案材料我们昨天刚整理好,正愁没渠道提交……你们来得正好。”
“我们走的是紧急通道。”那人说,“银行那边已经接到通知,账户今晚就能解封。”
罗令没多问,只把残玉贴在那份备案证明上。玉面微温,像是梦里见过类似的印纹——不是完整的图,只是一角泛黄的纸,边上有朱砂盖的章,和眼前这份公函的印迹几乎一样。他没说,只把玉收回衣领。
当晚七点,账户状态更新:已解封。
王二狗第一个转账,两千块,备注:“守夜人装备基金。”
李国栋转了五百,备注:“老户补缴。”
连村头独居的陈阿婆都转了八十,留言:“给娃们买点热饭钱。”
罗令看着余额数字跳回正轨,没笑,只把残玉握紧了。梦里那幅图又闪了下——不是星图,也不是海流图,是一张地契,边角印着和今日公函相似的印纹。他记得那行小字:“青山罗氏,世守此土,不得转卖,不得抵押。”
他没说,只发了条朋友圈:
“根在,人就在。钱能冻住,心冻不住。”
赵晓曼在下面回:
“下次直播,讲讲《民法典》吧。”
他点了赞。
第二天一早,王二狗背着新买的头灯和电池回来,顺道把发票交到文化站。赵晓曼一张张贴在明细表旁边,又补了支出栏。罗令在旁边看,忽然问:“银行没再问什么?”
“问了资金用途。”王二狗说,“我把七响谱打印了一份,说这是‘文化遗产守护系统操作规程’,他们愣了三秒,最后盖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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