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从水里爬上来,衣服滴着水,贴在身上发沉。他没顾上擦,只把防水袋从脖子上解下来,指尖隔着塑料摸了摸那半块残玉。玉还温着,像是刚从脉里抽出来的热气没散。
赵晓曼站在井口边,手电光斜照进他湿透的领口。她没说话,只是把玉镯褪下来,轻轻贴在他手腕上。两块玉一碰,井底的水纹猛地一震,一圈涟漪从中心荡开,底下那行“罗氏嫡脉,守此活泉”的字影又浮了一瞬,随即被水流搅碎。
她打开手机,镜头对准水面,声音压得很低:“你们看见了吗?这不是编的,是我们祖辈用命守的东西。”视频录到最后,黑子从后山跑过来,蹲在井口,冲着密道深处低吼了一声,尾巴绷得笔直。
直播结束三小时后,第一条转发破十万。
王二狗半夜爬起来刷手机,看见评论区全是“请愿”“支持”“寄信”。他挠了挠头,忽然拍腿站起来,翻出一筐去年收的山核桃。第二天一早,他把核桃壳一个个掏空,装进一撮青山村的土,写上“请愿种子”,贴了快递单就往镇上跑。直播间里他咧着牙笑:“俺不识字,但晓得啥叫根。你们要证据?土里长出来的,就是证据。”
第三天清晨,村委会门口来了辆快递车,卸下十七个大箱。李国栋拄着拐过来,打开最上面一个,里面全是信。有的用作业本当纸,字歪歪扭扭;有的是打印稿,附着身份证复印件;还有一封是用红布包着的,展开是整张族谱,罗家八代守墓人的名字列得清清楚楚,末尾按着三十多个鲜红的手印。旁边一行小字:“青山村的地,流着罗家的血,轮不到外人说挖就挖。”
信堆在院子里,像一座小山。
赵晓曼一张张翻,手指沾了灰也不停。罗令站在她身后,看着那些字迹,没说话。他知道,这些信不是写给谁看的,是写给自己的。是有人在说:我信你。
第五天,省里通知下来,复查专家组七人,三天后进村。
消息传开那晚,村里没人睡觉。王二狗带着巡逻队守在井区,火堆烧了一夜。李国栋翻出祠堂里的老竹牌,把三百个村民的名字按户头排好,谁去接人,谁守井,谁带路,写得明明白白。天刚亮,他就站在村口石碑前,拐杖敲了三下地:“路是他们走的,根是我们守的。别乱,别吵,站直了。”
专家组的车是第七天上午十一点到的。一辆黑色商务,一辆工程检测车,后面还跟着两辆媒体采访车。车刚拐进村道,所有人愣住了。
三百村民站在古道两旁,每人手里一支火把。不是点燃的,是举着的。火把是新扎的,松枝裹着红布,像一支支未燃的旗。他们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站着,从村口一直排到井区,形成一条沉默的人墙。
罗令没去村口。他等在井区边缘,手里拿着一叠纸。赵晓曼站在他旁边,手里是另一份复印件。王二狗和李小虎守在检测点入口,身后是密封的样本箱,编号清晰,封条完整。
专家组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姓陈,省考古院的。他下车后看了眼人墙,又看了眼井区方向,脚步没停,直接朝罗令走来。
“罗老师,”他开口,“我们是来核实情况的,希望配合。”
罗令没伸手,也没让开。他把那叠纸递给赵晓曼。
她接过,声音不急不缓:“我们先读一份报告。”她翻开第一页,“青山村殉葬坑表层土壤,经第三方实验室检测,铅含量超标三百一十二倍,与古代血祭残留物特征高度吻合。采样时间,前夜二十三点十七分,坐标北纬28.17,东经116.33,深度十五厘米,位于北斗第七骸骨正下方。”
陈专家眉头一皱:“检测机构?”
“华中地质物证中心,CMA认证编号0。”赵晓曼翻到下一页,递出一张防伪码截图,“全程直播取样,有影像备案。”
陈专家没接,转头看向随行记者:“程序上,你们应该先报备,而不是擅自采样。”
罗令终于开口:“报备过三次,文件被压在赵崇俨办公室抽屉里,编号2023-04-18,你们可以调记录。”
陈专家脸色变了变。
王二狗这时从检测点走出来,手里举着平板:“来,看视频。”他点开一段录像,画面里赵晓曼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正在取样。李小虎举着手电,照着GPS仪读数。镜头最后扫过井底水面,残玉沉在防水袋里,泛着微光。
“它指的路,”王二狗指着屏幕,“我们只是走了一遍。”
现场安静了几秒。
陈专家身后一个年轻研究员低声说:“就算有铅,也不能证明是血祭。可能是冶炼残留。”
罗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半片青铜残片,边缘有暗红色结晶。“这是从第六具骸骨指骨旁取出的,化验显示含铁卟啉结构,是凝固血迹特有的生物标记。和铅同时出现,概率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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