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夹在臂弯里,屏幕微微发烫,直播还在运行。弹幕飘得慢,信号时断时续,但每一行字都看得清:“交上去吧,别犯法了。”“专家都来了,还犟什么?”罗令没看,也没动。他站得直,手垂在身侧,指尖轻轻蹭了蹭残玉的边角,那点温热已经散了,可他知道梦里的路没断。
赵崇俨往前半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石台。“你们拿不出合法发掘手续,这器物必须由我们接管。”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惯常的裁决语气,“别让一时执念,毁了文物,也毁了自己。”
王二狗牙关咬紧,铁锹杆子攥得发白。赵晓曼低头看着怀里的布包,手指贴在“五铢”刻痕的位置,没说话。
罗令抬手,轻轻按了下王二狗的肩,拦住他要冲出去的势头。然后他开口,声音平稳:“你说我们不懂保护?那你告诉我——这‘五铢’铭文下方,那个‘罗’字刻痕,是谁的手法?”
赵崇俨一愣,皱眉:“什么‘罗’字?”
“就在权柄底部,阴刻,笔锋带钩,像是用凿子补上去的。”罗令往前半步,“你敢说,这不是人为标记?不是归属?”
“荒唐!”赵崇俨冷笑,“一个刻字就能claim ownership?明代工部匠籍齐全,罗姓匠人无一登记在案。你这是攀附,是妄想。”
弹幕刷得更快了:“农民就是不懂规矩。”“祖上要是真干这行,族谱早该拿出来了吧。”
王二狗差点又要往前冲,被罗令一把拽住手腕。他没回头,只低声说:“等等。”
他的视线越过赵崇俨的肩,落在村道尽头。那条青石铺的坡路蜿蜒进林子,平时没人走,今天却传来拐杖敲地的声音。不急不缓,一下,一下,像老钟摆。
赵崇俨察觉到气氛变化,回头。其他人也跟着转头。
李国栋从树影里走出来,披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肩上斜挎一只油布包。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石台前,把包往台上一放,解开绳扣,“啪”地掀开。
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册子,纸页脆得像秋叶,边角卷曲,墨迹却清晰。
赵崇俨眯眼:“这是什么?”
李国栋没理他,翻开册子,手指按在某一页上,用力一点:“罗虎,嘉靖三十二年授古越陵守,赐铜牌一面,世守青山。”
他翻过一页,露出一张手绘图——山势、水脉、三座土冢的位置,与罗令梦中反复出现的布局,分毫不差。
“你……这族谱能作数?”赵崇俨声音冷下来,“私修家谱,连民政局都不认。现在连族谱都能造假,你当这是演电视剧?”
李国栋抬眼,第一次正视他。皱纹深得像刀刻,眼神却亮得吓人。
“作不作数,不是你说的。”他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杂音,“我罗家从嘉靖年守到今天,八百年。你来几天,就敢说我们是盗?”
他猛地将族谱翻到正面,举到镜头前,吼出一句:“我罗家守了八百年!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直播画面定格。
族谱上的墨字清晰可见,那行“世守青山”写得刚劲,末尾还盖着一方朱印,印文模糊,但能看出“青山守”三个字的轮廓。
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真有守陵人!”
“这图……和罗老师直播里画的一模一样!”
“官方认证?明代就有编制了?”
“他们不是村民,是守墓人!”
赵崇俨脸色变了。他盯着族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出声。
罗令终于动了。他走上前,没碰族谱,而是伸手,轻轻抚过石台边缘。指尖触到一道浅浅的刻痕——一道他从未注意过的、几乎被风化磨平的“罗”字。
他没说话。
可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梦里的图景,残玉的指引,老槐树下的童年,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根在,人就在”……所有碎片,第一次拼到了一起。
赵崇俨后退半步,终于开口:“就算……有这么一份族谱,也不能证明这器物归你个人所有。文物属于国家。”
“谁说归我个人?”罗令抬头,看着他,“我说的是——守护权,不该交给一个伪造公文、收买村长、半夜围堵的人。”
“你没有证据。”
“现在有。”罗令指了指手机,“直播开了,族谱拍了,弹幕记了。你说你代表国家?那国家,也该听听老百姓信谁。”
赵崇俨盯着他,眼神阴沉。他抬手,示意队员:“我们走。”
五个人转身,脚步整齐。走到坡口,他停下,回头:“族谱我们会申请鉴定。这器物,迟早要上交。”
没人回应。
他走了。
林间安静下来,只剩风穿过树叶的声音。
王二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石台边上:“总算走了……李叔,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李国栋没答。他慢慢合上族谱,用油布重新包好,系上绳子。然后抬头看罗令:“你爸走之前,把残玉交给我,说等你走回这条路,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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