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决定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朝堂内外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镇北侯让其未婚妻**乡君公然随侍书房、参议事务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非议与揣测甚嚣尘上。有骂他“色令智昏”、“罔顾礼法”的,也有暗中嘲笑我“不知天高地厚”、“自取其辱”的。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听雨轩书房,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与高效。
萧衍并未因外界的议论而有丝毫动摇。他当真将我带在身边,处理各类文书信函。起初,我更多的是在一旁聆听、学习,看着他如何从纷繁复杂的信息中迅速抓住关键,如何用最简洁犀利的语言下达指令,如何平衡各方势力,如何将一场可能的危机消弭于无形。
他并不避讳我,有时甚至会停下手中的笔,问我:“若是你,此事当如何处置?”
我开始还有些忐忑,生怕说错。但他从不嘲笑我的想法幼稚,只是静静地听,然后指出其中不切实际或考虑不周之处,再引导我往更深、更符合现实规则的方向思考。
渐渐地,我不再只是被动地听,开始尝试提出自己的见解。
“这份弹劾李侍郎的奏章,证据看似确凿,但细细推敲时间线,与赵王门下那位王御史前日得了一方古砚的时间未免太过巧合。是否可从此处着手,反查其构陷证据?”我拿着一份御史台的弹劾奏本,提出疑问。
萧衍接过,仔细看了看,眼底掠过一丝赞许:“思路不错。此事可交由十三去办。”
“北境这批粮草调度,为何非要绕行险峻的落霞道?虽说路程缩短两日,但若遇雨雪,极易被困。是否可考虑分批次,一部分走落霞道求快,一部分仍走相对平稳的官道以备不测?”我指着沙盘上一条蜿蜒的山路。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就按你说的,双线并行。”
我的建议并非每次都被采纳,但每一次的思考和讨论,都让我对朝局、对军事、对人心有了更深的理解。我开始明白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也渐渐触摸到了权力博弈的脉络。
而萧衍,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与我共同探讨、甚至偶尔争辩的过程。他依旧是那个冷面威严的镇北侯,但在我面前,那层坚冰似乎在慢慢融化。他会因为我一个切中要害的提议而微微颔首,也会因为我某个过于天真的想法而无奈地摇头,然后耐心解释其中的关窍。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他负责掌控大局,做出最终决断;我则从旁查漏补缺,提供不同的视角,甚至偶尔用一些来自现代的观念,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启发。
这日,我们正在分析赵王近日在吏部的一系列人事调动,试图找出其真实意图。我看着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和看似毫无规律的人员升迁贬谪,只觉得头晕眼花。
“他在混淆视听。”萧衍用朱笔在几个关键名字上圈点,“真正的目标,恐怕是想要拿下漕运总督这个位置。”
漕运?我心头一动。这可是关系到京城乃至北方命脉的关键职位!
“绝不能让他得逞!”我脱口而出。
“自然。”萧衍眸色转冷,“但陛下近来态度暧昧,直接反对恐难见效。”
我蹙眉思索,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之前看过的关于漕运的卷宗,以及……一些零散的、关于漕运弊端的民间传闻。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我试探着开口,“不直接反对他提名的人选,而是……让陛下和朝臣们觉得,他提名的这个人,本身就有问题,不堪此任?”
萧衍挑眉看我:“哦?你有办法?”
“我记得,之前核查旧档时,似乎看到过一些关于漕运沿线仓廪损耗异常的记录,还有几起不大不小的漕粮‘漂没’案,最后都不了了之。若是能将这些旧事重新翻出来,关联到赵王意图提名的那位官员身上……”我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栽赃陷害?不,这只是将可能被掩盖的真相,重新暴露在阳光之下。
萧衍看着我,深邃的眼底光芒闪烁,半晌,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丝带着寒意和赞许的笑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好。”
他立刻唤来萧十三,低声吩咐了几句。萧十三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配合得愈发默契。他利用手中的情报网络和朝中势力暗中推动,我则负责梳理卷宗,寻找更多可能的证据和突破口。我们如同最亲密的战友,在不见硝烟的战场上,为了共同的目标而谋划、布局。
终于,在不久后的一次朝会上,当赵王一派信心满满地推出漕运总督人选时,数位看似中立的御史突然发难,联名上奏,列举了该人数条“陈年旧账”,证据虽非铁证如山,却足以让其名声扫地,难以担当重任。皇帝闻言,脸色阴沉,最终驳回了赵王的提议。
消息传回书房时,我正和萧衍对弈。
他落下一子,抬眸看我,窗外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眼中,漾开浅浅的、真实的暖意。
“我们赢了。”他说。
不是“我赢了”,而是“我们赢了”。
我执棋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成就感。这不仅仅是一次政治博弈的胜利,更是我们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并肩作战、并取得胜利的标志。
我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也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嗯,”我轻声应道,将手中的棋子稳稳落下,“我们赢了。”
窗外的晚霞绚烂如火,将书房映照得一片暖融。
第一次并肩作战的胜利,如同最有效的黏合剂,将我们的心拉得更近。前路的荆棘似乎依然密布,但我知道,只要与他携手,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