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郡主府邸内的那场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又一颗石子,涟漪荡开后又渐渐归于平静。外面的议论纷纷扬扬,听雨轩内,我却需要开始真正适应“萧衍未婚妻”这个崭新且沉重的身份。
变化是细微而又无处不在的。
晨起梳妆时,揽月拿着一套套衣裙比划,神色比以往更加慎重:“夫人,今日要见礼部来的女官,穿这套绛紫绣金百蝶的可好?既显庄重,又不**份。” 她口中的“身份”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我看着镜中那个被华服珠钗装点、眉宇间却仍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以往我只需考虑是否得体,如今却要权衡是否符合“准侯夫人”的仪制与气度。
用过早膳,赵嬷嬷便领着两位面容严肃、举止一丝不苟的宫中嬷嬷走了进来。
“老奴给夫人请安。”赵嬷嬷脸上带着笑意,“这两位是宫里出来的齐嬷嬷和文嬷嬷,精于礼仪规矩。侯爷特意请来,在婚期前这段日子,帮着夫人熟悉一下大婚流程及日后作为侯府主母需要注意的诸项事宜。”
我心中了然。这是必要的“岗前培训”。萧衍虽说不必我事事亲力亲为,但该懂的规矩、该有的派头,一样不能少,否则,丢的是镇北侯府的脸面。
“有劳两位嬷嬷。”我端坐在上首,微微颔首,努力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从容不迫。
齐嬷嬷和文嬷嬷规矩地行了礼,便开始一板一眼地讲解起来。从大婚当日繁复的迎亲、册封、谒庙流程,到日后作为超品诰命夫人入宫的礼仪、接见命妇的规范,乃至宴饮、出行、着装的细微讲究……事无巨细,冗长而枯燥。
我凝神听着,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些规矩如同无形的枷锁,却又是我在这个位置上必须佩戴的铠甲。
“夫人,请起身,演练一遍觐见皇后时的步态与叩拜礼。”文嬷嬷声音平稳无波。
我依言起身,按照她们教导的姿势,一步一顿,力求端庄稳重。裙摆不能晃动太大,头饰不能发出声响,下跪的姿势、叩首的幅度,皆有定例。
一遍,两遍,三遍……直到两位嬷嬷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我才暗暗松了口气,感觉比跑了个八百米还累。
“姐姐,喝口茶歇歇吧。”萧知晴不知何时过来了,看着我这副样子,忍不住咂舌,“我的天,这规矩也太多了些。”
我接过她递来的茶,无奈地笑了笑:“总要学的。”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些就是必经的过程。
午后,萧衍来了听雨轩。他今日似乎事务不忙,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
两位嬷嬷见他进来,连忙行礼告退,态度恭谨无比。
“规矩学得如何?”他撩袍在我对面坐下,很自然地拿起我刚放下的茶杯,就着杯沿喝了一口。
我看着他这自然而亲密的举动,脸颊微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还在学。”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人怎么越来越不讲究了?
“不急,慢慢来。”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我略显疲惫的脸上,“若觉得辛苦,可以减半。”
“那怎么行?”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总不能日后在人前出错,丢了侯府和你的脸面。”
这话脱口而出后,我自己都愣了一下。不知从何时起,“侯府”和“他”的脸面,已经成了我需要主动去维护的东西。
萧衍闻言,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疑惑地拿起。
“府中部分产业和往来的账册概要。”他语气平淡,“你先看着,若有不明之处,可问福伯,或直接来问我。”
我翻开册子,里面是侯府名下的田庄、铺面、以及一些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的人情往来记录。这已不仅仅是内宅庶务,更涉及到了侯府的经济命脉和人际关系网络。
他这是在……逐步将权力移交给我?让我真正开始接触和掌控侯府的核心?
我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他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起身道:“晚些时候,我带你去醉仙居用饭。”
直到他离开,我还有些回不过神。看着手中那本沉甸甸的册子,再想想他方才那句寻常的邀约,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间蔓延。
“未婚妻”这个身份,不仅仅是名分上的改变,更意味着责任的加重、权力的赋予,以及……与他之间那层无形隔膜的进一步消融。
我需要适应的,不只是繁文缛节,更是这种与他愈发紧密的捆绑,和随之而来的一切。
我轻轻摩挲着账册的封面,深吸一口气。
路还很长,但我似乎,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