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镇北侯府门前停下,车轮与青石板摩擦发出的最后一声轻响,如同敲在我紧绷的心弦上。
萧衍率先下了车,动作利落,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清冷的松木气息。他站在车旁,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回身,朝车内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戴着象征权势的玉扳指,在侯府门檐下灯笼的光晕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看着那只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赐婚……这两个字还在我脑中盘旋不去,搅得我六神无主。此刻这只手,仿佛不再是简单的搀扶,而是某种命运的牵引,要将我拽向一个完全未知的、令人心悸的方向。
迟疑只是一瞬。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我深吸一口气,将微凉而略带颤抖的手指,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稳稳地包裹住我的指尖,传来一股坚定而强大的力量。他稍稍用力,我便借着他的力道,有些脚步虚浮地下了车。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感顺着相贴的皮肤窜遍全身,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他并未立刻松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牵着我,旁若无人地朝府内走去。侯府门前的侍卫们纷纷垂首行礼,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
我的手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那温度烫得惊人,几乎要灼伤我的皮肤。我想抽回,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力道不容置疑。
“哥……兄长……”我试图开口,声音却细弱蚊蚋。
“别说话。”他目视前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跟着我。”
他就这样牵着我,一路穿过影壁,走过回廊,径直往正院萧远山和苏婉清所在的方向走去。沿途遇到的丫鬟仆役,无不惊愕地停下脚步,慌忙避让行礼,待我们走过,才敢抬起头,交换着震惊又八卦的眼神。
我几乎能想象到,明日侯府内会流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而萧衍,他似乎根本不在意。
不,他或许就是故意的。他在用这种方式,提前宣告某种所有权的转移,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温知意,是他萧衍护着的人,不容任何人觊觎,也包括……府内可能存在的其他心思。
快到正院门口时,他终于松开了手。
掌心骤然失去那滚烫的包裹,夜风的凉意侵袭而来,让我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手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力道。
“在此等候。”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难辨,留下这句话,便独自一人迈步走进了正堂。
我僵立在院中,看着他那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只觉得浑身发冷,心跳如擂鼓。夏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
院内寂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正堂内隐约传来谈话声,起初是平和的,渐渐地,我听到了萧远山拔高的声音,带着惊怒:“胡闹!”,还有苏婉清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劝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绞着衣袖。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归于平静。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衍走了出来,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里面的争执从未发生。他走到我面前,垂眸看着我。
“父亲母亲……同意了。”他淡淡道。
同意了?就这么……同意了?
我愕然地看着他,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那短短时间内,说服了观念守旧的萧远山和心思细腻的苏婉清。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却并未解释,只道:“回去歇着吧。明日,一切自有分晓。”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带着一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从容,让我所有的不安和疑问,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一夜,我几乎未曾合眼。
翌日,天色未明,萧衍便身着庄重的一品侯爵朝服,入宫上朝。
我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晨钟,心绪不宁。揽月和摘星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连活泼的摘星都不敢多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被这种等待逼疯时,突然,侯府外隐约传来了喧哗声,似乎有马蹄声和人群的嘈杂声由远及近。
“小姐!小姐!”一个负责在前院打探消息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宫里……宫里来天使了!带着圣旨!说是……说是给侯爷和小姐您赐婚的旨意!”
来了!
我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勉强扶住了桌子才站稳。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真听到这个消息时,那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我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小姐,快!快去前院接旨啊!”赵嬷嬷急匆匆地赶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红光,连忙指挥着揽月摘星帮我整理仪容。
我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被她们簇拥着到了前院。
此刻,侯府中门大开,香案已然设好。萧远山和苏婉清站在最前方,神色复杂,苏婉清的眼圈还有些泛红。萧知晴站在他们身侧,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担忧,却也有一丝祝福。
而萧衍,他就站在香案旁,身姿挺拔如岳。他已下朝归来,依旧穿着那身威严的朝服,玄衣纁裳,衬得他面容冷峻,气势迫人。他似乎感应到我的到来,转头看向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深邃的眼底,是一片沉静的、势在必得的墨色。
就在这时,身着绯袍、手持明黄圣旨的宣旨太监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迈着四方步,威严地走了进来,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前院:
“圣旨到——镇北侯萧衍、**乡君温知意,接旨——”
我随着众人一同跪下,低下头,听着那太监用特有的腔调,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北侯萧衍,忠勇勤勉,功在社稷;**乡君温知意,柔嘉维则,淑德含章……尔等佳偶,天作之合……特赐婚约,择吉日完婚……钦此——”
那一个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我的耳边,也炸响了整个京城!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与萧衍的命运,被这道圣旨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镇北侯萧衍,求娶义妹**乡君。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金銮殿上,满朝哗然。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