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晴的离去,像一阵清风,吹散了些许笼罩在我心头的浓雾,却也让那被迷雾遮掩的前路,愈发清晰地显露出来——一条通往萧衍身边,注定布满荆棘与荣光的道路。
她的话,犹在耳边。
“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哥哥是认真的。”
“很相配。”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轻轻敲打在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上。是啊,我在怕什么呢?怕他待我不好吗?那个会为我挡去刁难、会为我留下“斩渊”、会因担忧而失控拥抱我的男人,怎会待我不好?怕流言蜚语吗?连生死危机都闯过来了,那些虚妄的言语,又有何惧?怕担不起侯府主母的责任吗?这些时日,我不是已经证明了自己吗?
我独自坐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金簪冰凉的纹路。凤凰展翅,牡丹盛放,华美而沉重,如同他给予我的这份“殊荣”。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初见他时,那冰冷审视、仿佛能决定我生死的目光;被他逼着读书习字时,那严苛得不近人情的训斥;在我被刁难时,他不动声色的回护;送我金簪时,那意味深长的“见簪如晤”;留下“斩渊”时,那无声却重逾千斤的守护;还有归来时,那个几乎将我揉碎、充满了后怕与宣告的拥抱……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
我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曾让我恐惧战栗的男人,早已用他独特而霸道的方式,一点点渗透了我的生活,我的思绪,甚至……我的心。
我对他,早已不再是单纯的畏惧与感激。
那份在绝境中萌生的依赖,在朝夕相处中滋生的在意,在他强势守护下悄然转变的情愫……如同藤蔓,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缠绕住了我的心房。
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认,不愿面对,用“兄妹”的名义自欺欺人。
而现在,他亲手撕碎了这层伪装,将一切摊开在我的面前,也逼着我,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是喜欢他的吧?
这个认知,让我的脸颊瞬间滚烫起来,心口像是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慌乱,却又带着一丝隐秘的、破土而出的甜意。
可是……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答应他,便意味着要彻底告别过去那种“装乖”求生、小心翼翼的日子,要真正以他妻子的身份,去面对未来的所有风雨。那不仅仅是身份的转变,更是责任的枷锁,是命运的捆绑。
我能……做得到吗?
我能配得上他吗?配得上镇北侯夫人这个尊贵却也沉重的头衔吗?
心底深处,那属于现代灵魂的最后一丝疏离与不安,仍在微微挣扎。
“小姐,”夏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侯爷……往这边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失控。他又来了?这么晚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飞快地抬手,整理了一下其实并无凌乱的鬓发和衣襟,指尖触碰到那支金簪时,微微一顿。
“请……请侯爷进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房门被轻轻推开,萧衍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常服,似乎也未曾就寝,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气息。他挥手示意夏竹退下,目光便落在我身上,深邃难辨。
他没有立刻走近,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我。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咄咄逼人的压迫,反而像是沉静的深海,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暗流。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睫,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他终于迈步走了过来,步履无声,却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尖上。他在我面前停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我感受到他存在带来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想好了吗?”他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没有催促,只是平静的询问。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想好了吗?我该如何回答?
我的沉默,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没有不耐,只是微微俯身,靠近了些许,目光落在我发间的金簪上,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那冰冷的凤凰羽翼。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这支簪子,”他低声开口,声音近乎耳语,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从我绘下图样那日起,便知它只会戴在你的发间。”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呼吸骤然一滞。他……他连图样都是亲自绘的?
“知意,”他唤我的名字,不再是“温小姐”,也不是疏离的称呼,而是带着某种亲昵与独占意味的低唤,“我知你心有顾虑,知你惶恐不安。”
他的目光从金簪上移开,重新落在我的脸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看进我灵魂深处所有的挣扎与彷徨。
“但我要你,并非一时兴起,亦非权宜之计。”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从你跌跌撞撞闯进我的世界,用你那笨拙又可怜的演技试图‘装乖’保命开始,从你明明害怕却强作镇定与我周旋开始,从你一次次出乎我意料、展现出与你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与聪慧开始……我便知道,是你。”
我的眼眶瞬间湿热,视线模糊起来。他……他竟然都知道?他知道我最初的伪装,知道我所有的害怕,也知道我……内在的挣扎与成长?
“我不需要你立刻变得无坚不摧,”他看着我眼中涌出的泪水,声音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温柔的意味,“我只需要你,站在我身边。风雨我来挡,荆棘我来劈,你只需……信我。”
信我。
这两个字,像是最沉重的承诺,又像是最温柔的恳求。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仿佛都被他这简短的几句话,彻底击溃。
泪水汹涌而出,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硬却仿佛带着无尽耐心的眉眼,看着他眼底那不容错辨的认真与……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我们之间,那层名为“兄妹”、名为“身份”、名为“恐惧”的薄纱,在他这番直击心灵的言语面前,终于,彻底消散殆尽。
只剩下最**的,他与我的对峙,以及那早已悄然滋生、无法忽视的情感牵连。
我望着他,任由泪水滑落,心中却奇异地变得一片清明。
也许,前路依旧坎坷,未来依旧未知。
但这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也无法……拒绝他。
我与他之间,只剩这一层,一捅即破的,心意相通的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