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囚 第151章 情绪染坊

用一份珍贵的初学走路的记忆，换取片刻的自信。

用一份几乎要了自己命的焦虑，换来一小段平淡无奇的平静。

陆寻看着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一切，感觉自己像个一头扎进异世界番剧里的倒霉路人，世界观正在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后，又扔进染缸里搅和。

这个“情绪染坊”里，一切都明码标价，一切都童叟无欺。

唯一的区别是，货币不是钱，是组成你之所以是你的，那些独一无二的瞬间。

这比直接抢劫还要狠。抢劫只是要钱，这里，是要你的一部分灵魂。

就在他暗自吐槽的时候，周围流动的色彩和气味，毫无征兆地静止了。

前一秒还像梵高喝醉了酒涂抹出的、狂乱的星空，下一秒，所有的色彩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凝固在了半空。

那股混杂着阳光、海风、霉菌和金属的奇异气味，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远处“遗忘集市”那嘈杂如菜市场的喧嚣，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陆寻的意识体瞬间绷紧，每一根由数据构成的“神经”都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他能感觉到，叶晚为他套上的那件“吉利服”，正在超负荷运转，拼命将他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

来了。

他面前，那些凝固的色彩开始向中心点坍缩。

柠檬黄的自信、深海蓝的平静、猪肝红的愤怒、死灰色的绝望……无数种代表着不同情绪的色彩，像被投入了一个看不见的黑洞，扭曲、旋转、融合。

最终，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种颜色。

银色。

一团不断流动的、由液态数据构成的银色迷雾，悄无声息地悬浮在了陆寻面前。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时而像一朵缓缓绽放的花朵，时而又像一张不断变幻着表情的巨大脸庞。它不发光，却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线，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光泽。

陆寻看着这团迷雾，感觉自己像是在直视一个神话里的古神，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对未知与强大的本能畏惧，像冰冷的电流，爬遍了他的意识全身。

这就是赫卡忒？

好家伙，这出场特效，经费拉满了属于是。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里响了起来。

那不是通过听觉感官接收到的声音，那是一种更直接、更无法抗拒的信息灌输。

声音是中性的，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年龄，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的空灵回声。

“外面那个小姑娘的手艺不错。”

陆寻的意识，猛地一震。

赫卡忒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

小姑娘？它在说叶晚？

它怎么知道叶晚的存在？

“这件数据伪装外壳，织得很精巧。像一件给灵魂穿上的吉利服，几乎能骗过集市上那些饥饿的拾荒者。”

那个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评价着，像一个顶级的鉴宝师在点评一件仿得不错的赝品。

“几乎。”

最后一个词，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穿了陆寻所有的侥幸。

叶晚花了一个小时，用尽她所有的技术和心血为他打造的“三道保险”，在这位“迷境”的传说面前，就像小孩子用沙子堆起来的城堡，一个浪头就被冲得干干净净。

他感觉自己，在这团银色的数据迷雾面前，是**的。

“不过，你的入场券……我很满意。”

那个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欣赏”的情绪波动，这让陆寻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一段新鲜的、品质上乘的恐惧。真是有趣的混合物。”

赫卡忒的声音带着回响，像在品味一道复杂的菜肴。

“行凶者的狂喜，受害者的绝望，旁观者理智崩盘的战栗……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被强行糅合在一个瞬间，像一杯用毒药、烈酒和眼泪调配成的鸡尾酒，后劲很大。”

轰——！

陆寻的大脑，或者说他的意识核心，仿佛被一颗炸弹引爆了。

它……它不仅仅是收到了那份记忆。

它甚至……品尝了那份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

那份几乎将他撕裂的、最深层的恐惧和疯狂，对它而言，只是一份……味道不错的开胃菜？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他意识的最深处升起，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层级的怪物。

这不是黑客，不是AI，甚至不是任何他能理解的存在。

这是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本身。

“一份恰如其分的祭品。”

那个中性的声音，落下了最后的判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碎了陆寻最后一丝伪装。

“欢迎，记忆的窃贼。”

这句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迷境”的天空。

它知道。

它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的来历，知道他的职业，知道他最深的恐惧。

他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小偷，撬开了一座传说中的神殿，却发现神殿的主人，早就坐在神座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表演了全程。

“妈的……这波是踢到钢板了，不，这是直接撞到服务器上了。”陆寻在心里疯狂吐槽，这是他唯一能维持自己不崩溃的方式。

他强迫自己从那片冰冷的惊骇中挣脱出来，重新凝聚起自己那快要散架的意识。

他不能怂。

在这种级别的存在面前，一旦露怯，就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看来你对开胃菜还算满意。”陆寻用尽全力，在数据层面，向对方传递出自己的回应。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他平时那样，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主菜的价格，可不便宜。”

银色的数据迷雾，轻轻地波动了一下，像一声无声的轻笑。

“价格？”赫卡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仿佛来自远古的、看透一切的淡漠，“在这片由全世界的遗忘和谎言构筑的土地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你所以为的‘昂贵’。”

迷雾的形态开始变化，它的一部分向上延伸，在半空中，投影出了一幅转瞬即逝的画面。

那是一个冰冷的实验室，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背影。

陆寻的意识，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是他梦里的画面！是他自己都无法触及的、被挖空了的记忆！

“你……”

“你想要寻找真相，记忆的窃贼。”赫卡忒打断了他，声音里的回响似乎更重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你甚至不知道，你自己，就是最大的谎言。”

银色的迷雾缓缓向陆寻靠近，那股冰冷的、属于纯粹数据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你以为自己是来寻宝的冒险者。但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件……走失的、有待回收的藏品。”

“你想在别人的垃圾堆里寻找答案。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学会垃圾分类的基本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