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好处在于,当全世界都告诉你前面是悬崖时,你仍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往前多迈一步,只是为了亲眼看看下面到底有多深。
陆寻现在,就是那个疯子。
老K的诊断报告,像一份打印得清清楚楚的死亡通知单,贴在了他大脑的门上:内有恶犬,随时爆炸,后果自负。
叶晚的冷处理,则像是在这扇门外又加了一把锁,并附赠一张纸条:你非要作死,请便,但别溅我一身血。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此刻都该老老实实地躺平,数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思考一下人生,顺便预定一块风水好点的墓地。
但陆寻不是正常人。
他是个窃贼。一个习惯了在刀尖上跳舞,在禁区里溜达的惯犯。你越是告诉他那里危险,他就越是心痒难耐。
更何况,这个禁区,是他妈的他自己的脑子。
那些在梦里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那些被强行挖空的、属于童年的雪花噪点,像一道道永远也挠不到的痒痕,日夜折磨着他。
那种感觉,比背后伤口的发炎、比高烧带来的眩晕,要难熬一万倍。
那是一种对“自我”正在被剥夺的、最原始的恐惧。
他不能等。
再等下去,不等“基石”把他格式化,他自己就先被这份未知的恐惧给逼疯了。
他决定冒险。
不是去挑战那段属于顾知行的、4K超高清的凶杀记忆,那是自杀。他还没那么蠢。
他只是想……试一试,就试一试,去触摸一下属于他自己的、那些模糊的、浅层的记忆碎片。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拆弹专家,不打算直接剪线,只是想用探针轻轻地碰一下炸弹的外壳,感受一下它的材质和温度。
一个听起来相对安全的、自欺欺人的计划。
他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拧开了所有的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像一道白噪音,能掩盖掉房间里可能发生的任何异响,也能让他更专注。
他盘腿坐在冰冷的地砖上,闭上眼睛,深呼吸。
没有记忆窃取设备,没有神经连接器。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潜入自己的大脑。
过程比想象中更困难。
他习惯了像个黑客一样,从外部寻找并攻击目标的防火墙。但现在,他自己就是那堵墙,那扇门,那个系统本身。他找不到一个可以发力的“入口”。
四周是一片混沌的黑暗,耳边是血液流过血管的嗡鸣。
他试着放松,让意识下沉,像一滴墨水,融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海。
他开始回忆。
不是那些宏大的、被篡改的、充满痛苦的记忆。而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属于“窃贼陆寻”的日常。
第一次成功撬开动态迷宫锁时,指尖传来的、微弱的金属弹跳感。
在某个黑市摊位上,为了一个二手的高频信号拦截器,跟老板唾沫横飞地砍价。
某次任务结束后,和叶晚挤在安全屋的沙发上,分食最后一罐过期的合成肉罐头,那股咸得发苦的油腻味道……
这些真实的、带着粗糙质感的记忆,像一个个坐标,帮他在意识的海洋里,构建起一个属于“陆寻”的、脆弱但真实的锚点。
然后,他开始试着去触碰那些“痒痕”。
他不再去想那个女人的背影,也不去想那个冰冷的实验室。他只专注于那种“被挖空”的感觉。
那种本该有东西,却只剩下一片雪花噪点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意识探了过去。
像把手伸进一个黑洞。
“滋……”
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电流声响起。
成了!
陆寻心中一喜。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喜悦就凝固了。
那不是什么记忆的浅层。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布满了红色警戒线的悬崖。
当他的意识触碰到那片“空白”的边缘时,他仿佛踩中了这个世界上最敏感的、最高级别的警报器。
一个冰冷的、不属于他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的最底层,轰然炸响。
【侦测到非法访问请求。】
【目标:核心记忆区。】
【威胁等级:最高。】
【协议启动:清除入侵。】
“不……”
陆寻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意识撤回,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就像烧红的钢水,顺着他的神经中枢,瞬间浇遍了全身!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疼痛。
那是一种……被“删除”的痛。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被格式化的硬盘,无数看不见的数据探针,粗暴地刺入他的每一个神经元,疯狂地撕扯、删除着那些构成“陆寻”这个人的基本代码。
“啊——!”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墙壁上,但他感觉不到。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那股来自系统层面的、毁灭性的剧痛给吞噬了。
眼前的黑暗被一片刺眼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白光所取代,像一个坏掉的显示器,发出了最后的、致命的过载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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