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像在无垠的深海里泡了一个世纪,意识才被一股蛮力硬生生拽回那具又沉又重的躯壳。
陆寻的眼皮颤了颤,过了好一会才对上焦。
天花板是金属灰色,空气里一股子消毒水跟机油混在一起的怪味,不远处有仪器在单调的“嘀嘀”响。
一张脸毫无征兆的怼入他的视野。
很熟悉。
脸的主人眼窝深陷,下巴尖的能戳死人,但那双眼睛,是灰烬里重新燃起来的星星,亮的吓人。
叶晚。
这个名字是一枚从海底浮上来的生锈钥匙,慢悠悠的插进他脑子里那把生锈的锁。
锁后面,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雾。
雾里有数不清的破碎画面在乱飞。
有他在阴沟里啃发霉面包看城市霓虹的孤独,有他第一次偷到加密密钥的狂喜,还有......还有一片没有尽头的白色炼狱,被光线贯穿身体,一分一秒的分解榨干。
“不……”
陆寻的喉咙里挤出野兽一样的低吼,猛的从床上弹起,却发现自己虚弱的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又重重摔了回去。
那不是记忆。
那是一场他看过的噩梦,一个倒霉蛋的,真实到可怕的噩梦。
他不是那个倒霉蛋。
他是陆寻,是那个在城市阴影里独来独往的孤狼。
对,他是陆寻。
“你醒了?”
叶晚的声音把他从混乱里捞了出来。她的声音很轻,动作也轻,扶着他,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又把一杯温水递到他干裂的嘴边。
她的动作熟练的不像话,好像已经做过几百遍。
陆寻贪婪的喝着水,目光却一刻都没离开她的脸。
他记得她。
但他想不起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片记忆的浓雾,他怎么都看不穿。
“我......这是在哪?”他开口,嗓子哑的跟两片砂纸在摩擦一样。
“安全屋。”叶晚放下水杯,拿起一块湿毛巾,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污垢,那动作像在擦一件易碎的古董,“我们赢了,赵启明完了。”
-
接下来的几天,陆寻活得像个提线木偶。
他的人生被切成了两半。一半是叶晚在身边的时候,另一半是叶晚不在的时候。
叶晚在的时候,他会配合的吃饭喝水,做那些简单到侮辱智商的康复训练。比如试着自己拿起勺子,或者扶着墙壁走上两步。
她的耐心好的出奇,从不大声说话,也从不问他任何关于过去的事。他们之间有一种古怪的亲密,他能感觉到她竭尽全力想把他拉出那片浓雾,却又小心的不敢触碰雾的核心。
“我丢,大哥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这头发都要愁白了......哦不对,我本来就没头发。”
坦克那颗锃亮的光头探进门来,看到能自己扶着墙站着的陆寻,嗓门大的能把屋顶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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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寻看着他,脑子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记得这张脸,但想不起他的名字。
“他是坦克,我们的技术专家。”叶晚在一旁轻声提醒。
“哦。”陆寻点点头,然后冲坦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久不见。”
这句客套又疏离的话,让坦克脸上的兴奋一下僵住了。他求助似的看向叶晚,叶晚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等所有人都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陆寻的人生就只剩下那片白色的噩梦。
他会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浑身发抖。那种灵魂被一寸寸撕开碾碎再重组成别的东西的痛苦,会一遍遍的在他脑子里重演。
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那是别人的记忆。
那不是我。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这天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他扶着墙,挣扎的走到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瘦的脱了相,陌生得让他自己都害怕。
他抬起手,想去触摸镜子里那张脸。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镜面时,他看见了。
镜子里,他的那只手,在一瞬间,变得半透明。
数不清的细微金色数据流,跟锁链一样,贯穿着他的手臂,慢慢流动,像是在抽取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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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寻的瞳孔猛的缩成一个针尖。
他触电般收回手,再看过去时,镜子里的手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血肉之躯。
一切都好像是幻觉。
但那股被当成燃料一分一秒榨干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却真实得要命。
浓雾,似乎更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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