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苏晓樯和诺诺在公寓里闹作一团,是“百合花开”般的暖昧春意。
路明非和绘梨衣所在的江南区,从此时来看,就是另一种非同凡响。若说那边是室内盎然的春意,这里便是铺天盖地的、盛大而静默的浪漫。
整个江南区的街道,仿佛被一场不期而至的粉色暴雪覆盖。一树树海棠花违背了季节与常理,在每一个角落极致地盛放,枝桠被沉甸甸的花团压弯,织成连绵不绝的绯色云霞。微风拂过,花瓣便簌簌飘落,如同下着一场永不停歇的、带着清甜香气的花雨。
在这如梦似幻的花海之下,路明非和绘梨衣并肩漫步。他穿着简单的休闲外套,她裹着柔软的米色针织裙,手牵着手,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来此观光的外国情侣。除了两人过于出众的容貌——他清俊挺拔,她纯净圣洁——偶尔引来路人惊艳的回眸外,他们混在熙攘的人流中,似乎与周遭并无不同。
绘梨衣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时而踮起脚尖去触碰低垂的花枝,惊起一阵花瓣的涟漪;时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片完整的落瓣,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绯红的瞳孔里映着纷繁的花影。路明非则始终跟在她半步之后,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在她试图去够更高的枝桠时轻轻扶住她的腰,在她因新奇而停下脚步时,也耐心地驻足等待。
他们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静静地走着,穿过被花荫笼罩的商业街,路过洒满花瓣的长椅,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时,仰头看花瓣从交通灯上旋落。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流动的光斑。
这极致的绚烂与静谧,比任何喧嚣的春意,都更动人心魄。
清晨最初的震惊与骚动过后,面对这铺天盖地、宛若神迹的海棠花海,首尔江南区的人们很快便沉浸在一种节日般的氛围里。街道上人流如织,比往日更加熙攘,男男女女纷纷驻足拍照,脸上洋溢着惊喜,将这异常的美景当作上天的馈赠来欣赏。
绘梨衣紧紧挨着路明非,置身于摩肩接踵的人潮中,她显得有些兴奋,又带着点本能的依赖,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像小鸟啁啾,在喧闹的街头格外清晰:
“Sakura,好多人呀。”她拽了拽路明非的袖子,绯红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周围涌动的人群。
“Sakura,我要这个!”她忽然停在一个卖糖饼的小摊前,指着那金黄油亮的点心,眼神亮晶晶的。
“Sakura,你说这个会好吃吗?”没等路明非带着糖饼赶过去的,她又凑到旁边卖辣炒年糕的摊子前,吸了吸鼻子,带着一丝犹豫和跃跃欲试。
“Sakura,我吃不完了,给你。”刚咬了两口的糖饼被她自然地塞到路明非手里,转身又被吸引了注意力。
“Sakura,快看!有街机!”她指着路旁一家灯火闪烁的游戏厅,拉着他就往里走。
“Sakura,我们玩这个抓娃娃好不好?”她趴在娃娃机的玻璃窗前,指着里面一只毛茸茸的熊猫玩偶,回过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Sakura……”
“Sakura……”
她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在舌尖上嚼碎了,融化在每一刻的分享里。最后,当地铁到站,她抱着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吃了一半的小吃,没抓到的娃娃换来的安慰奖徽章,还有路边阿婆送的一小枝海棠花——仰起脸,对路明非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Sakura最——好了!”
路明非看着她被霓虹和花影映亮的侧脸,手里还拿着她塞过来的、吃剩的食物,无奈地笑了笑。人潮在他们身边涌动,而他们的世界,仿佛被笼罩在一个由声声呼唤构筑起的、静谧的结界里。
(江南区的海棠花雨中,人潮熙攘。路明非刚接过绘梨衣递来的、吃了一半的鲷鱼烧,指尖还沾着糖霜。一个带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耳畔响起,慵懒又熟悉。)
“哥哥——”路鸣泽不知何时已斜倚在路明非身侧的电线杆上,双手插兜,一身剪裁精致的黑风衣与周围烂漫的花海格格不入,他微微歪头,嘴角噙着招牌式的狡黠笑意,“怎么样,这场面……您还满意吗?”
路明非没有立刻回头,目光依旧追随着前方正踮脚去够一枝垂落海棠的绘梨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何止是满意……简直是手笔惊人。连‘婆娑世界’这种层级的幻象都铺满了整座城市,将真实的奇迹包裹在合理的认知之下……这次,做得确实漂亮。”
“那是自然~”路鸣泽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被顺了毛的猫,“也不看看是谁为您鞍前马后。”
“专程跑来,就为了听我一句夸奖?”路明非终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这不像你的风格。”
“嗯哼~”路鸣泽拖长了音调,酒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当然……不止是为了邀功。”
“哦?”路明非挑眉,“那还有什么事?”
路鸣泽向前凑近半步,声音压低,带着某种宣告重大消息般的、刻意营造的戏剧感:“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师姐……也就是你的那位大姐大,回来了。”
“……”
路明非脸上的线条似乎瞬间绷紧了一瞬,连呼吸都滞了半拍。周围喧嚣的人声、飘落的花瓣、甚至绘梨衣在不远处开心的呼唤,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无限拉远,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句话,清晰地凿在耳膜上。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好几秒,才极其缓慢地、几乎微不可查地,轻轻呵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