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呢?在死亡逼近的瞬间,你脑海中最后闪过的会是什么?”昂热凝视着路明非的双眼。
路明非的嘴角扬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当然……也有。不过有些事,放在心里知道就好,不是吗?”
昂热深深看了他一眼,取出一支崭新的雪茄,在指尖轻轻转动。“看来你确实深有体会。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想明白了,牢牢记住就好。”他划亮火柴,橘色的火苗在昏暗中跃动,“我们正是为了这些看似脆弱的理由与龙族抗争。虽然脆弱,却也是我们仅有的全部。”
路明非轻轻颔首,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怅然:“是啊……”
……
六旗过山车游乐园里,尖叫声此起彼伏。
纵横交错的轨道如同钢铁巨龙般盘踞在空中,一列列过山车以惊险的速度飞驰而过,带起阵阵风声。而在这片喧嚣之中,楚子航却选择了游乐园里最平静的设施——摩天轮。
这个慢悠悠的大家伙花了整整十五分钟,才将他们的双人座舱缓缓送至最高点。从这里眺望出去,远山的轮廓优美如少女的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动人。
“现在开始入学培训。”楚子航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神色严肃地转向夏弥。
“可是师兄……我们现在正在坐摩天轮啊!”夏弥惊讶地睁大双眼,那表情活像是正在巡逻的奥特曼突然撞见了小怪兽。一绺细软的发丝在她明媚的眼睛前轻轻晃动。
“是的,我特意选择了摩天轮。”楚子航一本正经地解释,“入学培训需要避开人群,这个双人座舱离地五十米,我们会在这里悬停十分钟,足够完成培训。”
夏弥无奈地捂住脸:“我还以为师兄终于被我的美貌打动开窍了……喂!你知不知道带女孩子坐摩天轮意味着什么?”
楚子航那张向来冷峻的面庞微微抽动了一下,这并非因为内心悸动,而是源于某种认知之外的无措。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某个重要知识领域存在着盲点。
“摩天轮和其他游乐设施……有什么本质区别吗?”他谨慎地询问道。
“约会的三大圣地你都不知道?”夏弥夸张地叹了口气,仿佛在感叹这世上竟有如此不解风情之人。
楚子航诚实地摇头。他确实研读过不少女性心理学着作,对恋爱中女性的荷尔蒙分泌指数都有所了解。但“三大圣地”这个概念,显然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是电影院、水族馆和摩天轮啊!”夏弥屈指数着,每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仿佛在给小学生上课。她俏皮地眨眨眼,“所以师兄,你现在明白自己选了个多特别的地方了吗?”
楚子航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些许无措。
摩天轮缓缓升至最高点,车厢在微风中轻晃。楚子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他确实……有过类似的经历。
高中时,他曾因拉拉队长来为他们与外校的男篮比赛加油,为表感谢而请对方看了一场电影。还完这份“人情”后,他便再没联系过她。只记得后来,那个总穿着短裙、梳着高马尾的姑娘,看他的眼神里似乎总含着一丝他当时无法理解的……幽怨。
他还曾邀请仕兰中学舞蹈团团长参观水族馆,并认真地给对方讲解公海马如何在小海马放在育儿袋里养育,引得她咯咯笑了一路。楚子航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正好在一起做一份关于海洋动物的课外论文。论文提交后,他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这场“学术交流”。
“夏弥老师”,继续开始她的谆谆教诲:“你想啊,电影院光线昏暗,那种氛围下,女孩子很容易对身边的男生产生一种自然而然的依赖感。如果看的是恐怖片,男生还能顺理成章地握住女生的手,给她安全感哦。” 她扳着第二根手指,“水族馆呢,能显得你文质彬彬又有爱心——女孩子通常都会对喜欢小动物的男生有好感。而且,走在蓝色的海底隧道里,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奇妙世界,很有两个人独处的神秘感。”
说到摩天轮,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的味道:“这里嘛,可是表白圣地。空间封闭,没人打扰,女孩子也‘无路可逃’。当摩天轮升到最高点,你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玫瑰,真诚地说出心意……你有足足十分钟的时间,对于会说话的男生来说,这时间足够把一只海龟都感动哭了!” 她顿了顿,然后看了眼楚子航越发难看的脸色,狡黠一笑,“当然啦……如果人家女孩本来就对你没意思,那你准备得再浪漫,基本也是白给。”
“为什么要感动海龟?”楚子航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语气里带着纯然的困惑。
“这不是重点!”夏弥扶额,脸颊微微发红,“管它海龟、陆龟、象龟还是忍者神龟都无所谓!重点是,摩天轮是浪漫的地方——在浪漫的地方,就不该说讨厌的话。”
“那入学培训……算是讨厌的话题么?”
“这要看跟什么比了。”夏弥歪头想了想。
楚子航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至少不算最糟糕的那一类。
“如果跟‘往女孩身上扔死蜘蛛还哈哈大笑’,或者‘在别人包里塞老鼠尸体然后拍下惊恐表情’这类事相比,”夏弥眨眨眼,一脸认真,“入学培训确实不算特别讨厌啦。”
楚子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刚把那只死蜘蛛和老鼠尸体一起吞了下去。
“不过说起来,这可是我第一次跟人来游乐园呢!”夏弥忽然转开话题,双手扶在玻璃窗上,望向远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钢铁巨龙般的过山车正轰隆隆地盘旋攀升,仿佛要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
摩天轮车厢轻轻晃动,午后的阳光将她的发梢染成淡金色。
楚子航微微一怔。楚子航愣了愣...他倒是常客。因为这里最能体现出家庭的和睦了。
不过...那个男人的话,总会拉着自己去浴场让自己给他搓背。
“其实我可想来游乐园了,”夏弥的手指轻轻抓着窗边的栏杆,栏杆的阴影投在她脸上,让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藏进了暗处,“以前我自己偷偷来过,但一个人……真没意思。”
“是么?”楚子航有些意外。夏弥看起来并不像家境窘迫的女孩——毕竟她不久前才理直气壮地开口问自己“老爹”要一百万买房。来趟游乐园的花费,实在算不上什么。
“我有个哥哥,”夏弥扁了扁嘴,神情忽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是个痴呆儿。”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游乐园不欢迎他,工作人员会赶他走。至于我爸爸……”
她撇撇嘴,带着点孩子气的愤懑:“他就是个混蛋!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在国外泡妞,今年已经给我领回来三个后妈了——一个混血,一个俄罗斯人,还有一个日本人!我想来游乐园,就只能自己来。可谁愿意一个人逛游乐园呢?”
“我还以为你在家很受宠。”楚子航随口说道。
“是不是被我开口要钱的样子吓到了?”夏弥笑着反问,随即摇摇头,“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哥哥也需要在这里接受治疗。”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我们是双胞胎。哥哥比我早出生六个小时,因为我迟迟不肯出来,医生护士都急坏了,反而疏忽了对哥哥的照顾。他窒息了半个小时,大脑受损,就成了现在这样。”夏弥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所以爸爸妈妈总说,是哥哥把机会让给了我。他们说,我本该连带着哥哥的那一份,做得比别人都好。”
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无论我怎么努力,似乎永远都不够好。唉,师兄你这样的少爷大概不会明白吧?你爸爸妈妈会去参加你的家长会吗?”
楚子航点点头。他的“父亲”将家长会视为展示家庭和睦的重要场合,总是与母亲盛装出席,以对待商业伙伴般的郑重态度与老师交谈。
“可他们从来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夏弥抱着膝盖,目光投向窗外,“我从小就是班上的第一名,他们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高一那年我拿了数学奥赛金牌,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想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可推开门,家里一片狼藉。家具倒了,衣服被子散落一地,每走一步都会踩到撕裂的布和棉花。一个人都没有。我打他们手机也打不通,就坐在那一团混乱里等他们,最后睡着了。”
“天亮后他们才回来,说哥哥不知为什么不高兴,用头撞墙,乱撕东西。他们找了好多人帮忙把哥哥送到医院,打镇定剂,陪了他一整夜。”夏弥出神地说,“他们都很累了,跟我简单说了哥哥的情况就回房睡了。没有人问我那个晚上是怎么过的,也没有人在乎我得奖了。”
“你……不喜欢你哥哥?”楚子航轻声问。
“不啊,我很喜欢他。”夏弥转过头,眼里闪着柔和的光,“也许是因为我们一起在妈妈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他特别黏我。当他躁动不安,连爸爸妈妈都束手无策时,只要我和他说说话,他就会安静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他发脾气是因为奥赛前我总在学校补习,他见不到我,以为爸爸妈妈把我藏起来了。那不是发病,只是他在想我。”她的声音带着温暖,“我去医院看他时,他躺在病床上,死死地瞪着天花板不肯睡。可一看到我,他的眼神就变了。我把手递给他,他凑过来嗅了嗅,确认是真正的妹妹后,就拉着我的手睡着了。”
夏弥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就像一只认主的小狗。你会不喜欢自己的小狗吗?”
“我不能养狗,妈妈对猫狗的毛都过敏。”楚子航轻声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夏弥的目光飘向远方,声音渐渐低沉:“我最看不得别人欺负他。小时候我带他出门买东西,路上总有人用嫌弃的眼神打量我们,嘴里还念叨谁家大人这么不负责任,让个小姑娘带着傻子出门。哥哥虽然傻,却特别敏感,他会死死攥着我的裙角,凶巴巴地瞪回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有一次我被那些目光刺得难受,突然就对哥哥发了脾气。我命令他跟在十米之外,靠近一步就不理他。他吓得乖乖照做,把距离算得精准。我赌气走得飞快,直到回头发现他不见了......”
夏弥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在巷子里找到他时,几个男生正把他按在地上打。带头的是我们学校想追我的男生,他看见我赶紧解释,说看见个傻子鬼鬼祟祟跟着我,还盯着我的腿看。”
“我在人群里看见哥哥满脸是血,可他一见到我,居然傻呵呵地笑起来,哪怕还有人踩着他的脸。”夏弥闭上眼,“那一刻我心如刀绞,只能对哥哥喊:我不怪你,打他们吧。”
楚子航一怔:“什么意思?”
“哥哥力气很大,那些人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但我平时不许他打人,打一次就一个月不理他。”夏弥苦笑着解释,“那天他把那些人都打趴下后,我又允许他牵着我的裙角回家了。那些笨蛋永远不懂,哥哥看我的腿只是在找裙角——那是他从小牵惯的位置。”
“你对你哥哥真好。”楚子航轻声说。
夏弥将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以前......我总希望他根本没来到这个世上。”她抬起头,眼中真的有闪烁的光明也好像是被阳光映射,“但现在不一样了...”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她没有解释。
每个人都有些事是要藏在心里的,对吧?
有些回忆带着苦涩,自己默默咽下就好,不值得与人分享。这世上,又有谁愿意在凄冷的夜里,陪你坐在一辆破旧的车里,静静地听雨声呢?
其实夏弥本不必对他说这些。
但楚子航确实被触动了。而且,正如路明非所说,他有时候确实有点“八婆”,好管闲事。
他想,如果多年前自己也在那条小巷里,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那样,让夏弥难过的事就不会发生。
她的哥哥依然可以跟在夏弥身后,一路走回家。在漫长的小路上,穿着白色蕾丝边太阳裙的女孩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傻呵呵笑着的哥哥。
他觉得该打破这略显沉重的气氛了,清了清嗓子:“这也是‘血之哀’的一种体现。我们这样的人走到一起,往往源于血统的认同,以及难以融入世俗社会的孤独感……”
“又来了!”夏弥瞪了他一眼,“我们还在摩天轮上呢!天气这么好,视野这么开阔,能不能聊点人生理想?入学培训那些内容,我在预科班早就学过了。”
“亲爱的游客,你们已经聊了很多人生和理想了。”吊舱的门忽然打开,外面银发的老者如侍者般微微躬身,“十分钟过去了,欢迎重回地面。”
“校……校长?”楚子航和夏弥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比平时流逝得快了许多,吊舱不知何时已返回地面。昂热校长站在外面,旁边是神色复杂、正盯着夏弥的路明非。
“好好好,在背后说我坏话是吧?好闺女啊,看来是想尝尝安塞腰鼓的滋味了!”名为“蛇”的言灵无声无息地将路明非的想法原封不动地传入了夏弥脑中。
“下午陪明非出席了个活动,刚好有空。明非抱怨说没来过六旗游乐园,还对组织安排他出席活动而不是给漂亮学妹做培训表示不满,”昂热笑着拍了拍臂弯间夏弥纤细的手,“就带他过来看看。”
路明非:“??!”
不是,校长,这茬能不提了吗?这事就过不去了是吧?
原本还有些心虚的夏弥,听到昂热这番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瞬间找到了靠山。她自然地挽住昂热的胳膊,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哇!我还以为校长会是那种特别古板的老爷爷呢,居然会吃薄荷味的冰淇淋?超潮的好吗!这是他们家新推出的口味。”
“坦白说,我个人更偏爱经典的柠檬味。”昂热任由她挽着,开心地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但人上了年纪,总会遗憾生命中尝过的新鲜事物太少。既然时日无多,不如就选最时髦的试试看。”他风趣地补充道,“而且,和漂亮年轻的女孩一起散步,连自己都觉得年轻了许多,仿佛血管里重新流动着热情啊!”
一旁的路明非默默看着这一幕,内心忍不住吐槽:“嗯,确实‘年轻’。一个是活了几万年的妙龄少女,一个是刚满百岁的‘年轻’老头。这么一比,校长您确实是够‘年轻’了。”
昂热挽着夏弥走在前面,两人各拿一份冰淇淋——校长手里是清凉的薄荷味雪球,夏弥则欢快地舔着淋满草莓酱的甜筒。这画面和谐得有些出人意料,乍一看竟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祖孙。至于究竟谁是“祖”谁是“孙”,大概全凭旁观者自行理解了。
这两人显然已完全把身后几位忘得一干二净,连买冰淇淋时都没想起要多带几份。
“原来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漂亮学妹’呀?”苏晓樯笑眯眯地把路明非从楚子航身边拽回“女生阵营”里,语气甜得发腻,“亲爱的,玩得挺花嘛?”
绘梨衣也蹙着眉,努力组织语言:“Sakura……这样、这样不太好……父亲和女儿,是不可以的!”
零面无表情地点头,淡淡补刀:“原来是具备了鬼父的潜质。明白了。”
路明非感觉自己头顶的天空塌了一半,欲哭无泪:“不是……这都哪跟哪啊!我到底干什么了?!我就是当时精神不太清醒……随口说了一句话而已,你们不用这样联手消灭我吧?”他双手抱胸,摆出一副防御姿态。
见状,三位女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本就是她们串通好的一场小小捉弄。不过平心而论,夏弥的相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确实都美得令人惊艳。
“好啊!你们三个合起伙来耍我是吧?”反应过来的路明非恶狠狠地放话,“给我等着!今晚谁也别想睡了!”
“来呀,”苏晓樯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挑衅,“我们在房间等着你,别不敢来就行? ?”
“哼,懒得理你们。”路明非快步走向楚子航,决定转换目标。
“师兄!这叫监守自盗啊!”路明非用肩膀拱了楚子航一下,故意压低声音,“说真的,我不是挑事的人——但要是换作我,有个老家伙当面这么撬我墙角,我可忍不了!”
路明非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失落。夏弥那一声声叫得真切,叫得他竟真生出几分女大不中留的惆怅。这才不过一周光景,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被面瘫师兄给拐跑了。
可他转念一想,又不得不服气。横看竖看,楚子航和夏弥都般配得紧——出众的相貌,清冷的气质,连讨论学术时那副一本正经的调调都如出一辙。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楚子航绷着脸,面无表情地反问。
(未完待续)
那诸位觉得,今晚牢路敢不敢进“盘丝洞呢?”
又是以何等方式让所有人睡不着的呢?
另外就是我们牢夏...水平真的不一般。世间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楚师兄走过最长的路,也就是夏弥准备的套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