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23:30,舷窗外雨流如瀑,远方的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楚子航取出随身携带的旅行套装,熟练地塞上降噪耳塞,戴好遮光眼罩,调整好充气颈枕,最后拉开薄毯盖在身上。整个过程十分高效,不带一丝多余动作。
“美联航UA836飞往芝加哥的航班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关闭电子设备。”广播里传来空乘甜美的嗓音。
当视觉和听觉都被隔绝后,身体对飞行状态的感知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清晰感受到座椅传来的推背感,以及飞机冲破雨幕斜刺苍穹时细微的震颤。波音747如同一柄利刃,划破沉睡的城市上空。
“晚安。”楚子航轻声说,不知是在向谁道别。
“tRY A wEEK wIthoUt RAILwAY!!!”(试试一周没有铁路的滋味!!!)
芝加哥火车站空旷的候车厅里,这条巨幅白布标语格外刺眼。
这真是个美好的早晨。阳光透过拱形玻璃天窗洒落,将夏弥笼罩在光晕中。她以芭蕾舞者般的姿态单腿而立,伸手为楚子航“借”来一杯可乐。修长的腿在阳光下勾勒出青春流畅的线条,肌肤细腻如玉,完美诠释了何为“骨肉匀停”。
楚子航跨越重洋来到芝加哥,直奔火车站,见到的却是满地狼藉的候车厅。就在他抵达前的几小时,芝加哥铁路局员工刚刚结束游行示威,宣布罢工一周。没有扳道工和调度中心,就连卡塞尔学院专属的cc1000次快车也只能停运。他注定要错过报到时间了。
正当他沉默着准备离开时——
“楚师兄这是要去哪儿呀?”头顶传来银铃般的轻笑。
他抬头寻找声源,发现那条十米见方的巨幅标语布在轻微晃动。一个人影沿着横梁向左移动,一只手从白布后伸出解开了左侧挂钩,又向右移动去解右边的挂钩。
“小心!”楚子航突然出声。
横梁晃动了一下,白布后的人失去平衡,整幅布料随之坠落。恰巧一阵穿堂风卷进大厅,白布如云朵般飘落。楚子航疾步上前——从五六米高处坠落,一般人怎么说也要摔断骨头的,他看清了裹在白布里的那个人影,稳稳地接住了。
入手却轻巧得让人一愣。
一个脑袋从白布中探出,机灵地左右张望。楚子航顿时沉默,轻轻将对方放下,后退一步。
这是一种对女性的尊重,也是对极致美丽的敬畏。就像盗墓者面对图坦卡蒙墓中那件精美绝伦的黄金面具时,会因害怕惊动沉睡的美而不敢轻易触碰。
女孩笑吟吟地望着他,他在那双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拘谨的自己。
“完美无瑕”本不是褒义词,但凡活物必有缺陷。但看到这张脸的瞬间,你会觉得雕塑被注入了生命。
“嗨!楚师兄早上好呀!”夏弥笑得眉眼弯弯。
这时他才注意到女孩口中叼着一张黑色车票——cc1000次列车的特殊票证。
“楚子航,机械系。”他伸手拉起女孩。
夏弥从白布里面钻了出来。她穿着素白蜡印兰花的吊带衫和热裤,短袜配球鞋,简约利落,墨镜架在头顶。
“楚师兄早啊!我是新生夏弥。”她蹦跳着说。
“理科男?”夏弥眯眼打量着他。
“你在上面做什么?”楚子航问。
“把这块白布摘下来嘛。要住一个星期的酒店,我没钱了,我还要省钱给我的相机买镜头,这东西反正也没什么用啦,可以让我在中央公园那边搭个帐篷睡一星期。”夏弥一屁股坐在白布里,手脚麻利地将这张巨大的布收叠起来。她动作很熟练,很快就将白布卷成一大捆,轻松地往肩上一扛,“那我先走了,在学院见啰。”
“公园可以搭帐篷吗?”楚子航问。
“我会跟他们说我代表芝加哥铁路局的工人兄弟在示威!”夏弥攥紧拳头,一脸认真,俨然是个急公好义、热血沸腾的少女,“铁路局的兄弟们不复工,我就要跟他们一起同甘共苦!”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还没有社会安全卡,如果被警察问话会不太方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住,我们可以去……”
“开房?”夏弥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盯着楚子航。
楚子航一愣,被她那凶巴巴的眼神逼退了一步。他也意识到这个邀请确实不太合适。虽然是同学,但毕竟只见过两次面,还算不上熟悉。一个男生邀请一个女生同住,尤其还是个中国女生,想来对方的父母知道了怕是会提着刀找上门来的。(当然夏弥的‘父母’肯定不会这么干bushi)
“是大款诶!好开心!求包养!”下一刻,夏弥却忽然变脸,笑嘻嘻地虚趴在楚子航胸前,做出一副崇拜状。
楚子航沉默地站着,开始认真思考自己遇到的究竟是女版芬格尔,还是女版路明非(高中时期)。好吧,这两种物种本质上区别不大。
“走走走走,开房去!饿死我了。”夏弥利落地拎起行李。相比其他来美国的学生,她的行李算很少的,只有一个标准旅行箱和一个手提袋。
刚走两步,她突然停下:“等等等等,我再去接一杯可乐。”
“到酒店住下再买吧。”楚子航说。
“你那是‘买’、‘买’、‘买’啊!”夏弥比了个鬼脸,“我又没说我要付钱。”
她从包里摸出一个用过的可乐纸杯,一溜小跑到已经关门的赛百味门口,踮起脚尖,灵巧地将半边身子从金属栏杆之间塞了进去。这样她拿着杯子的手恰好能够到可乐机的开关。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水声响起——赛百味的店员关店时居然忘了拔掉可乐机的电源。
夏弥吸着可乐,满脸得意:“我比你早到两个小时可不是白混的,这里我都侦查了一遍了!”
这真是一个棒极了的早晨。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洒在夏弥身上,纤细柔软的女孩以芭蕾般曼妙的动作单腿而立,伸手为他们“借”来两杯可乐。看着她抬起在阳光中的长腿,每一根线条都青春而流畅,每一寸肌肤都温润如玉,让人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古人所谓“骨肉匀停”的意境。看着这一幕,仅仅是欣赏一种纯粹的美,既不蠢蠢欲动,也不心痒难耐,只希望可乐杯能大一些,让她多接一会儿,又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机将这一刻永远留存。
这份美好,就像兄弟们第一次混进舞蹈学院,隔着玻璃偷看漂亮女生们练功时的心情,纯粹的心旷神怡。
漂亮的小女贼,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萌的物种之一!
“喝了我偷来的可乐,可就欠我人情啰,以后得多帮忙罩着我。”夏弥一边说着,一边和楚子航一起拖着行李往外走。
只有傻子才会不罩这样的师妹啊!这就是传说中神奇的物种——“师妹”啊!是电,是光,是牛逼的神话!是来拯救苦逼师兄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天使!
在每一个关于师妹的故事里,她们都天然崇拜那些有学识、有教养、深谙校园生存法则的师兄。
一代代奔赴美利坚留学的师兄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开着破车到机场接师妹,热情地帮师妹找住处,慷慨地载她去超市采购,带她去游乐园见识资本主义的腐朽,在她还没有完全摸清你的底细、不知道你其实只是一条废柴之前,赶紧表白啊!
一代代前辈们都是这样抢先占住了师妹的“份额”,而师弟们,只有默默地等待自己成长为师兄的那一天,等待着新一茬的小师妹,如同天使般从天而降。
“师兄人真好,”夏弥笑得眉眼弯弯,人见人爱,随即又压低嗓音,模仿起知心大姐的口吻,“夏弥啊,可要小心别被泡了哦,提高警惕,防火防盗防师兄哦!”
芝加哥凯悦酒店的客房里,楚子航正靠墙而立,捧着一本注释《翠玉录》的古籍——这是炼金化学三级的参考书。《翠玉录》作为公元前1900年刻于绿宝石板上的秘典,在金字塔下的密室中被发现,被尊为炼金术的起源。作者自称埃及神话中三位一体的赫耳墨斯神,全书仅十三句话,却蕴含了炼金术的一切真理。
隔壁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夏弥正在沐浴。
楚子航犹豫半晌,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路明非的视频通话。
与此同时,苏晓樯家的别墅里。
路明非仍有些恍惚地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礼物。
芬格尔送的是一沓麦当劳满减券——满500减5的那种,抠门中透着务实;
恺撒依旧豪气冲天,赠了一把镶嵌满璀璨水晶宝石的仪式剑属于礼器的一种,浮夸得令人侧目;
楚子航的礼物最为硬核,是一把真正的利器,想必是委托装备部特制的,竟是一把与村雨一版次,而且看起来更胜一筹的升级版刀具;
最令人感觉诡异的是师姐送的小红花,就是幼儿园表彰用的那种,上面却画了个抽象诡异的笑脸,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拆到此刻,路明非终于见到一份稍显正常的礼物——苏茜师姐送的飞天茅台。虽说同属狮心会,但他与苏茜交集不多,毕竟自家“好女儿”现在正在扛着小锄头挖人墙角……虽说也说不清谁挖了谁,路明非总归有些心虚。而这坛茅台,不愧是中国人送礼的终极答案,永远稳妥,永不出错。
路明非的指尖抚过那些做工精细的毛绒玩偶——绘梨衣送的小火龙咧着嘴,尾巴的绒毛里还缝着几颗亮片,仿佛真能喷出火星;零选的妙蛙种子背上的蒜头用不同深浅的绿线绣出了层次感;苏晓樯送的杰尼龟龟壳上甚至缀着细小的蓝水晶。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三人合送的特大号皮卡丘,足有半人高,歪着脑袋的笑容带着手作的笨拙可爱,绒毛蓬松得像刚被静电炸过。
此外还有一份外观精致的册子。路明非有些好奇,翻开一看,第一页写道:
“哈喽啊,我的好师弟!怎么样,有没有想我啊?师兄还在家里苦逼地补课呢!你这种在大学里偷偷卷、全科考第一的叛徒,根本不懂学渣的痛!哦对了,我送的麦当劳满减券是不是最实用?下次一起去吃,你请客,刚好用上,美美地饱餐一顿!还有,我给你录的生日歌练了好久,回学校必须好好补偿我啊!——你最好的师兄芬格尔”
“路明非,生日快乐。这柄礼器是当年拿破仑执剑的同款,我稍作修饰,算不算点睛之笔?很感谢这些日子以来你在武艺上对我的指导,今年的自由一日,我也会让你亲眼见证我的进步。——恺撒·加图索”
“是我,楚子航。其实这把刀早就该给你。自由一日时,我和恺撒的赌约本是村雨,但我很高兴你最后推辞了,因为那把刀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因此我一直想找机会,送你一柄更合适、更好的刀,就专门委托老师请装备部打造了这把。希望你喜欢。”
“啧,要我说,高中生什么的真是最不讨喜了!本来根本没打算送你礼物,谁管你过不过生日啊。不过……架不住你的妞一直央求!这是我幼儿园时拿到的第一朵小红花,就当礼物送你吧。上面的笑脸是我亲手补的,怎么样,还不错吧?——诺诺”
“路明非,你好,我是苏茜。很高兴你能成为狮心会的一员,与S级共事是我的荣幸。虽然暂时还没有机会一起执行任务,但我想以后我们会熟悉起来的。不知该送什么好,不过我想这个应该不会有人讨厌。”
当路明非翻开册子最后一页,发现是三位女孩共同写下的留言:
“亲爱的,是不是快要感动得哭出来了?没关系,随时可以来我们怀里,我们会给你最温暖的拥抱哦。”
“Sakura,Sakura,要开心,要经常笑啊。一定要快快乐乐的。”
“平平安安,记得按时吃饭。更要记得叫上我一起。”
……
电话接通时,路明非正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确实透支过度,需要好好休养几天。
“哟,师兄!你那边怎么有哗哗的水声啊?”路明非打了个招呼,随即好奇地问道。
听完楚子航的解释后,路明非忍不住调侃:“师兄,这样不太好吧?你帮师妹出房费我举双手赞成,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风纪委员会不会上门抓人吗?”路明非虽然内心已经兴奋到不行,就是那种你磕的cp终于要住在一起要往前迈进一大步了,那种老父亲的欣慰感。但是面上还要装一下。
“风纪委员会不管这个,曼施坦因教授现在应该正为今年的‘自由一日’布防呢。”楚子航平静地回答,“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但她说如果我单独为她开一间房,人情就欠得太大了,她宁愿去公园搭帐篷。”
“师兄啊,你读书是好事,但也得看时机啊。你没听过吗?‘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夏师妹的容貌……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啊!”路明非循循善诱地劝说着。
“你……算了,我还是继续看书吧。”楚子航难得地露出无奈的表情,低声念诵起书中的句子:“太一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如此可得世界的荣耀,远离黑暗蒙昧。”
“师兄,你找个地方坐下不好吗?”路明非透过屏幕看着始终贴墙而立的楚子航,不解地问道。
“顺便练习站姿,我每晚都会站半小时,对脊椎很有好处。建议你也试试。”楚子航回答。
路明非摊了摊手:“算了吧,苏晓樯肯定会嘲笑我的,不对……她肯定会拉着零一起嘲笑我。”
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夏弥裹着浴袍走出来,一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走到楚子航对面的墙边,同样贴墙而立:“牛顿的原文是‘It ascends from the earth to the heaven and again it descends to the earth, and receives the force of things superior and inferior。’ 也可以翻译成‘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了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光荣,远离蒙昧。’理解这句话的关键在于那个‘it’,到底指代什么。”
两人靠墙而立,你问我答,流畅自然。《翠玉录》的内容路明非不仅早已烂熟于心,连各个版本的修订历程也都一清二楚——不过对他而言这些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这本书……说起来还是他本人当年亲自参与修订的典籍之一,只不过传到后世只剩残篇了。
“咦,预科班连这些都教吗?”看着两人关系进展迅速的路明非强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差点把这辈子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忍住没笑出声。
“路师兄,你这可就落伍啦。预科班教得可全面了,说不定……下次你的奖学金就要被我分走一部分喽。”夏弥笑嘻嘻地说。
楚子航接过话解释道:“学院在中国设有秘密分校,从各地筛选有龙族血统的高中生进入预科班。学院会提前安排3E考试,血统评级优秀的毕业后直通本部,未通过的则进入关闭程序,按普通学生处理,参加高考完成学业。”他转向夏弥,“夏弥,1993年10月30日生于北京,女性,入读预科前就读于北大附中,北京户籍,家中有父母和一位兄长。”
“喂喂!”夏弥瞪大眼睛,“查户口啊?”
“是诺玛从本部发来的资料,我们总需要确认你的身份。”楚子航从旁边小桌上拿起ipad,转向路明非。夏弥也凑了过来,三人一起看向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夏弥的档案,内容详实清晰,事无巨细。卡塞尔学院情报部负责学生档案,这伙人以中情局级的严谨着称,把每个人的档案都整理得像是一本黑历史合集。档案最亮眼的是夏弥的照片,一张随手拍的大头照:深咖啡色的头发,戴深色美瞳,在夕阳余晖中回过头来,黄色的蝴蝶结发带随风扬起。
“你真非主流!”路明非脱口而出。
“你才肥猪流!你们全家都肥猪流!”夏弥反驳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刹住话头,拿过ipad看了一眼,“那是我在动漫社cos凉宫春日的时候拍的。”
“她们选你cos凉宫春日?”
“我本来想cos朝比奈的。”夏弥说。
“朝比奈?”路明非龇牙乐了。
朝比奈是《凉宫春日的忧郁》里那个身材丰满的美少女,经常被迫穿上兔女郎、女仆甚至奇葩的性感青蛙装。而夏弥的身材……别说什么人间角色的低头不见脚尖了,她低头连脚后跟的一毛硬币都看的一清二楚,那身材的曲线...堪称一马平川。
夏弥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默片刻:“可她们都不同意,说我不够格……”
“我最讨厌那些胸大的女生了!”她突然抬头大声说道,“她们欺负人!”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掷地有声,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不,简直是一片死寂。
“那……节哀啊。”路明非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哼!都怪我爸妈!没给我遗传个好基因!”夏弥盯着路明非有些气愤的说。
路明非立刻闭上了嘴——天知道这个“女儿”接下来还会当着自家“老父亲”的面说出什么惊人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