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泽!你干什么!”路明非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夏弥又不是龙王!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
“哥哥,稍安勿躁嘛。”路鸣泽的声音依旧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悠闲的笑意,仿佛只是在打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就好了。”他微微偏头,像是在侧耳倾听某种只有他能感知的韵律,“我已经…感知到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并非惊天动地的剧变,更像是一根绷紧的琴弦被无声地拨动,音调从深沉转向了明亮。
“啧。”一个带着几分嫌弃、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耶梦加得——或者说,是占据了耶梦加得形貌的某个存在——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眉头微蹙,“我怎么会喜欢这种…累赘又妨碍行动的身材呢?”
随着她的抱怨,她的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精准地裁剪、重塑。傲人的曲线悄然内敛,过于具有压迫感的身高微微下调,周身那属于大地女王的、令人窒息的威严气场如同潮水般退去。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那个霸气侧漏、宛若女皇临世般的御姐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眉眼灵动、身材娇俏、浑身洋溢着活泼气息的少女——夏弥。她轻松地蹦跳了一下,仿佛在适应这具更熟悉、更灵便的身体,随后扬起脸,冲着路鸣泽的方向绽开一个无比灿烂、带着点儿狡黠的笑容,声音清脆得如同敲击冰棱:
“嘿,老爹!想我了没?”她笑嘻嘻地,语气亲昵又带着点儿没大没小的调侃,“我可真是…想死你了啊!”
“看,哥哥。”路鸣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你又急了。”
“夏弥?”路明非轻声问,好像害怕刚才是幻觉。
他的话音未落,那完成蜕变的少女便轻盈地上前一步,脸上绽开一个无比鲜活、带着几分狡黠的灿烂笑容,脆生生地应道:
“嗯呢!”她用力点了点头,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老爹,我回来了。”
路鸣非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幽邃难测,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星璇开始旋转。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静立原地的四位龙王,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世界规则本身的重量。
“很好。”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四位都已彻底通过了‘五梦七相’的试炼。既然如此…”
他稍作停顿,目光在诺顿难以置信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继续道:
“我与哥哥,将赦免你们四位作为‘弃族’的命运。”
话音落下,诺顿熔岩般的黄金瞳中猛地爆发出震惊与茫然,他几乎无法理解自己所听到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竟会亲自赦免叛逆者的罪责?这在他漫长的、遵循着龙族古老铁则的生命中,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当然,”路鸣泽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和,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赦免并非无条件的恩赐。”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锋,缓缓从四位龙王的脸上一一掠过。
“倘若让我察觉到,你们有哪怕一丝一毫…”他轻声强调,“…对哥哥不利的心思或举动。”
“那么,”他笑了笑,那笑容冰冷而残酷,“你们也不必再活下去了。”
“明白吗?”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大殿。空气凝固,连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四位曾经睥睨世界的龙王,在此刻竟无一人敢出声,甚至连最细微的动作都不敢做出。
诺顿紧抿着唇,芬里厄巨大的身躯僵硬着,康斯坦丁微微颤抖,夏弥的指尖无声地蜷缩。
“很好。”路鸣泽似乎很满意这死一般的沉寂,“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他周身的压迫感稍稍收敛,语气恢复了几分往常的轻快,但那话语中的含义却丝毫未变:
“我相信,几位都是明白事理的聪明人。”他微微侧身,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即将融入阴影。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他笑着说道,声音渐弱,“争取…不要再有见到我的机会。”
“因为很可能…”他的声音最终化为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下一次见面,我就是来取走诸位性命的了。”
大殿内令人窒息的威压与寂静尚未完全散去,路明非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试图驱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
“哎呀,大家别当真,别当真!”他挠了挠头,脸上挤出一点的笑容,朝着几位龙王摆了摆手,“他就这毛病,特别喜欢吓唬人,显得自己厉害!真没事儿!”
他拍了拍胸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可靠些:“放心,真要有啥事,我肯定拦着他!”
一旁的夏弥眨了眨眼,赤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狡黠的怀疑,她拖长了语调,带着点儿戏谑反问:
“老——爹——?”她故意把这两个字叫得百转千回,“你确定…你真能拦得住?”那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几乎要满溢出来,明显是在故意拆他的台。
路明非被她问得噎了一下,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梗着脖子,努力拿出一点为人父的底气(尽管看起来有点虚):
“废话!”他声音提高了一点,“我才是哥哥!他再能折腾,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弟弟!懂不懂长幼尊卑啊!”
他这话说得底气似乎足了些,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夏弥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语气轻快:
“行行行!好好好!”她笑得肩膀都在抖,“我别人都不服,就服你! 行了吧,老爹?”夏弥脸上那带着调侃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她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怅然。
那笑容里或许有几分对路明非的信任,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驱散恐惧、努力维系住眼前这“团聚”温暖的努力。
这些漂泊了无尽岁月、看惯厮杀的龙王们,骨子里何尝不贪恋着一个真正能称之为“家”的归宿?
下一秒,她毫无征兆地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了旁边还在发愣的诺顿小腿上。
“啧!”诺顿吃痛地回过神,熔岩般的黄金瞳里瞬间腾起一丝被打扰的愠怒,“耶梦加得!你什么意思!”
夏弥双手叉腰,扬起下巴,一副“你简直无可救药”的表情瞪着他:“还杵在这儿发什么呆!”她用下巴尖指了指路明非的方向,“还不赶紧领着你家康斯坦丁,去…去‘认认人’!懂不懂规矩啊?”
“你…!”诺顿的怒火似乎更盛,但眼角余光瞥见身旁安静站着的、正小心翼翼望着路明非的康斯坦丁,那怒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我需要…需要什么表现机会?”
“我可提醒你!”夏弥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这是给你和你弟弟的机会!别不珍惜!”
她目光扫过诺顿紧绷的脸,又瞥了一眼看似随意、实则关注着这边的路明非,声音压得更低:
“在别人面前,你摆你青铜与火之王的架子,没人管你。”她冷笑一声,“但在他面前…要么是你自己活够了,要么,就是你带着康斯坦丁一起活够了。”
诺顿的瞳孔骤然收缩,龙类的本能让他瞬间理解了这**裸的警告所指为何。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却没能立刻说出话。
“我这是在教你,”夏弥抱起胳膊,语气放缓了些,“什么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之前那个…‘老唐’的人格呢?那副有点怂又有点搞怪的样子,拿出来啊!”
她最后几乎是用气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从理论上说,现在就是你爹!你在你爹、还有你这些弟弟妹妹面前,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诺顿彻底僵在了原地,脸上闪过一丝屈辱、茫然,以及…一丝被强行点破的、极其隐秘的无措。他下意识地看向正偷偷拉着自己衣角的康斯坦丁,弟弟那双清澈的金色眼眸里,写满了依赖和一丝…对不远处那位“老爹”的、怯生生的好奇。
最终,这位素来高傲的龙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所有的不甘与骄傲。他沉默地、极其僵硬地,朝着路明非的方向,迈出了极其艰难的一步。
夏弥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她看着诺顿那副从暴怒龙王到怂包老唐的瞬间变脸,压低声音幸灾乐祸地嘀咕:
“诶嘿嘿~”她眼睛弯成了小狐狸似的月牙,“这种‘逼良为娼’的感觉…好爽啊!”
而另一边,完全没注意到夏弥吐槽的诺顿,他身上那种属于龙王的、冰冷的高傲气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泄尽。
他眨了眨眼,眼神里的锐利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茫然、又迅速被巨大惊喜所取代的、近乎傻气的光亮。他猛地转向路明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雀跃:
“明明!”
路明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下意识应道:“…老唐?”
“嗯呢!是我!”老唐用力点头,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大大咧咧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要焚尽一切的暴君只是个幻觉。“诶呀!我滴个亲娘嘞!”他激动得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原来老子…我这么牛逼的吗?!原来这儿!”他张开手臂,胡乱指了一圈周围,“就是我家啊?!”
下一秒,他猛地伸出胳膊,一把搂住了路明非的脖子,动作熟稔又亲昵,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去,开始假装恶声恶气地“兴师问罪”: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他手臂一用力,把路明非晃得东倒西歪,声音里带着夸张的委屈和控诉,“你也不知道拦着我点!”他越说越激动,语速快得像在倒豆子:“我刚才是不是说什么……‘把这玩意儿给我,我宁愿一辈子单身’?还说……说要‘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这种话你都听得下去?!”
他把脸猛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路明非的额头,眯起眼睛努力摆出审问的架势,但嘴角那压抑不住的上扬弧度彻底出卖了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故意的?就等着看我在这儿赌咒发誓、出尽洋相是吧?!”
路明非被他晃得头晕,艰难地稳住身子,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委屈:“冤枉啊……你俩那状态,我拦得住吗?”
听到这话,他手上的力道稍稍松了些,但依旧箍着路明非的脖子,咂了咂嘴,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竟认同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对自己“另一半”的嫌弃:“那倒也是……这货,嘴皮子跟借来的似的,根本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这时,旁边的夏弥好奇地歪过头,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脸上,带着试探的语气轻声问:“所以……你现在到底是,诺顿?”
他终于松开路明非,转过身来,脸上那副嬉笑怒骂的表情稍稍收敛,变得认真了些,但仍不像那般冰冷倨傲。他摸了摸下巴,像在斟酌用词:
“嗯……是我,”他先肯定了一点,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也不完全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解释道:“怎么说呢……我扩大了自己人格的占比。大概是一半一半的分配吧。”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但他那边……好像也染上了我不少毛病,比如……呃,可能没那么端着了?”
他试图找一个更准确的比喻,看向了一旁的夏弥:“这种变化吧,就跟…她情况挺像的。”他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们这儿也差不多——既保留了人性,也保留了作为龙的本质。”
“嘁——”夏弥撇了撇嘴,一脸扫兴地摆摆手,“我还以为能亲眼看见高傲的诺顿低头喊声爹呢,白期待了,没劲。”她转身作势就要走,却又忽然回头,食指笔直地指向老唐的鼻尖,眼睛眯得像个精打细算的小管家:
“哦对了,别想赖账啊。回去之后,工资——照常上交!一分都不能少!”
“凭什么!”老唐瞬间瞪圆了眼睛,梗着脖子抗议,“我、我才是哥哥!”
“就——凭——我——”夏弥故意拖长了调子,下巴扬得老高,每一个字都砸着得意的劲儿,“认爹比你早!手续齐全,程序合法!”
“我认识明明还比你早呢!”老唐急吼吼地反驳,脸都涨红了。
“呵,”夏弥冷笑一声,双手叉腰,攻势凌厉,“那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谁早谁晚?先——交——钱!”
“那…那都是明明出的钱!”老唐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是我爸!”夏弥立刻呛声,眉毛挑得老高,“是你爸吗?你叫过吗?认证过吗?”
“那怎么就不是了!”老唐简直要跳脚,感觉自己快被这逻辑绕晕了。
夏弥立刻抓住了致命的关键,她凑近一步,脸上绽开一个胜利在望的、狡猾无比的微笑:
“那——你——不——是——认得比我晚嘛!”
“……”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沿着幽深曲折的青铜甬道向外走去,身后那座宏伟而寂静的宫殿被逐渐留在深沉的黑暗里,只余下巨大的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沉默的剪影。
老唐小心翼翼地将那套亲手锻造的——“七宗罪”收拢好,负在身后。金属与皮革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空旷的遗迹中显得格外清晰。
走在最前面的路明非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
“回家。”
紧跟在他身侧的夏弥闻言,立刻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回过头,看着身后跟着的兄弟们脸上绽开一个异常明亮、驱散了所有阴霾的笑容,清脆地应和道:
“嗯呢!回家!”
她的声音像跃动的光点,穿透了这片古老之地沉积了千年的沉闷,为这趟旅程画上了一个轻快而温暖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