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水吟 第201章 残响与微光

被隔绝的虚空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苏芸半跪在江澈身旁，嘴角的血迹尚未干涸，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全部的意志、全部的力量，都化作了那缕连接着两人识海的细微丝线，在无边黑暗与死寂的狂潮中，如同一盏风中残烛，顽强地燃烧着，呼唤着。

她的意识仿佛也沉浸到了那片黄泉投影的荒原。她感受到那浑浊河水中传来的，是万古的孤寂与终结；感受到那漆黑锁链上缠绕的，是凌驾生死的霸道与威严。这股力量太过古老，太过强大，它并非单纯的邪恶，更像是一种漠视一切、执掌轮回的“规则”本身。江澈的意识，正在被这规则同化、吞噬。

“回来……”

她的意念越来越微弱，镜花水月的屏障在死亡威压的持续侵蚀下，已如蛛网般布满裂痕。涅盘翎羽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显然消耗巨大。

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那缕连接两人的丝线也要断裂之时——

“芸……儿……”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呼唤，在她心间响起。

是江澈的声音！不再是呓语，而是带着一丝清醒的、艰难的辨识！

几乎同时，那荒原之上，被漆黑锁链拖向黄泉的模糊身影，猛地抬起了头！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骤然亮起了一点微光，那是属于江澈自身意志的光！

“给我……滚开！”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怒吼，在那片意识荒原中炸响！

缠绕在他身上的漆黑锁链剧烈震颤，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源自命魂与黄泉融合的恐怖力量，似乎没料到这已被拖至沉沦边缘的“容器”，竟还能爆发出如此顽强的反抗意志！

混沌真意的气息，如同星星之火，在那片死寂的荒原上重新点燃！虽然微弱，却带着包容、演化、不屈的特性，死死抵住了锁链的侵蚀。

外界，江澈的身体猛地一颤！

“噗——！”

他张口喷出一股蕴含着浓烈死气的黑色淤血，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眸中，那纯粹吞噬光线的黑暗已然褪去，恢复了原本的瞳色，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散尽的幽暗与威严，以及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痛苦。

“澈哥！” 苏芸喜极而泣，那缕连接两人的意念丝线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断裂。她身体一软，向前倒去，被江澈下意识地伸手揽住。

两人相拥在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虚空中，一个气息微弱，一个油尽灯枯。

“我……回来了。” 江澈的声音沙哑干涩，他紧紧抱着怀中颤抖的娇躯，感受着她冰冷的体温和微弱的心跳，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愧疚。他依稀记得那失控的感觉，记得那将一切拖向终结的冰冷意志，也记得最后时刻，是苏芸那不顾一切的呼唤与温暖，将他从无尽的沉沦中硬生生拉了回来。

虚空一阵波动，虚空尊者的身影缓缓凝聚。他看着相拥的两人，尤其是气息萎靡但眼神已然恢复清明的江澈，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感觉如何？” 尊者问道，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查。

江澈艰难地抬起头，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经脉，以及神魂深处传来的、仿佛被撕裂过的剧痛，苦笑道：“如同死过一回……不，比那更糟。”

他顿了顿，看向周围依旧在无声游弋的黑色电蛇，心有余悸：“那股力量……我完全无法控制。它……它好像有自己的意志。”

虚空尊者微微颔首：“此乃‘命魂之威’，是你自身灵魂本源深处潜藏的力量，只是不知为何，与黄泉死气产生了不可知的异变，显化出了远超你当前境界所能理解的形态与位格。此次爆发，虽是无意识，却也让你窥见了其一角。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他抬手，指向那被压缩封禁在虚空牢笼核心的、最为浓郁的死亡能量团：“此力本质极高，吾亦无法彻底驱散，只能以虚空焰结合空间法则，将其暂时封存于此。它已成为你的一部分，亦是你未来道路上最大的变数与……劫难。”

江澈沉默地看着那团让他都感到心悸的能量，缓缓握紧了拳头。他明白了，这不再是简单的底牌，而是一柄悬在他头顶，也悬在他身边所有人头顶的双刃剑。

“我该如何做？”他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坚定。

“掌控，或者……被其彻底吞噬。”虚空尊者语气凝重，“在此之前，需谨守心神，不可再令其失控。你之‘混沌真意’，或许是平衡乃至驾驭此力的关键，但前路漫漫，无人能予你指引。”

说完，虚空尊者袖袍一挥，那隔绝内外的虚空牢笼缓缓消散，将两人送回了原本的浮空岛。同时，一股柔和的力量扫过整个广场，那些昏迷的修士开始陆续苏醒，只是个个神色茫然，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对具体细节却记忆模糊。

三位场主看着归来的江澈和苏芸，神色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并未多言。今日之事，已超出他们能处理的范畴。

星火小队的成员也相继醒来，围拢过来，看着气息微弱、相携依靠的江澈与苏芸，脸上充满了担忧与疑问。

江澈对众人露出一个疲惫却安抚的笑容：“没事了，暂时。”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片已然恢复平静、却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虚空。那里封存着失控的力量，也埋下了未来的种子。

残响犹在，微光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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