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水吟 第141章 泽国暗流

轻舟如叶，滑入千岛泽弥漫的浓雾之中。

甫一进入，外界的天光与声音便被彻底隔绝。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十丈。水汽氤氲，凝结在皮肤上，带来湿冷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水生植物腐烂的淡淡腥气，以及一种更为古老的、沉淀了无数水灵之力的荒凉气息。

水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时而是开阔如镜的湖面，时而是仅容一舟通过的狭窄水巷，两侧是布满湿滑苔藓的嶙峋怪石，或是从水下探出的、形态奇异的枯木。浓雾之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隐隐传来不明生物的窸窣声与低鸣。

江澈独立舟头，并未操桨，只是以微弱的云冥真气附着船身，引导着小舟依照凌波提供的粗略地图以及怀中玄水令传来的微弱指引，缓缓向深处驶去。他神识高度集中，云冥真气与黄泉之心碎片赋予的超凡感知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触须，探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雾，并非全然自然形成，其中混杂着玄水宫布置的迷幻阵法，能扰乱方向，迷惑心神。水底下，也暗藏着杀机，偶尔能感知到一道道迅捷的黑影掠过，散发着不弱的气息，是泽中驯养的守护水兽。

凭借玄水令，他顺利通过了三处设有明哨的水域。驻守的玄水宫弟子见到令牌，虽面露讶异，却并未阻拦，只是默默放行，但眼神中的审视与警惕并未减少。

然而，玄水令能通过明处的关卡，却防不住暗处的冷箭。

在驶入一片生长着巨大血色芦苇的狭窄水域时，异变突生！

“咻！咻！咻！”

数十道漆黑如墨、无声无息的水箭，自芦苇丛中电射而出！这些水箭并非实体，而是由高度凝聚的阴寒水灵力构成，穿透力极强，更带着一股腐蚀筋骨的歹毒意味。

袭击来得突兀而狠辣，目标直指小舟与江澈周身要害！

江澈眼神一冷，甚至未曾回头，周身灰蒙蒙的云冥真气自然流转，在体外形成一道看似稀薄、却坚韧无比的气场。

“噗噗噗……”

漆黑水箭射入灰色气场，如同落入粘稠的泥沼，速度骤减，其上的阴寒腐蚀之力与云冥真气的生死平衡特性激烈冲突，发出细微的湮灭之声，最终尽数溃散，未能伤及江澈分毫。

“藏头露尾！”

他冷哼一声，并指如剑，朝着左侧一片茂密的血色芦苇丛虚虚一划！

一道凝练的灰蒙剑气离体而出，无声无息地没入芦苇丛中。

“呃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响起，随即便是重物落水的声音，那片芦苇丛剧烈晃动了几下，便恢复了死寂，再无声息。

江澈并未追击，他知道这不过是试探的小角色。他操控小舟，速度不减，继续前行。但心中的警惕已提升至顶点。大长老水千钧的人，果然不会让他轻易接近核心区域。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水灵之力也愈发活跃、混乱。按照地图所示，他应该已经接近了千岛泽的内泽区域。

就在这时，小舟前方的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奇异的、五光十色的涟漪。一股远超之前的、古老而庞大的阵法波动骤然降临！

“不好！”

江澈心中一凛，察觉到这并非人为布置的阵法，而是此地天然形成、或因上古遗留而被引动的某种水域幻境！他想要后退，却已来不及！

那五彩涟漪瞬间扩张，将小舟连同江澈一起吞没！

周遭景象剧变！

不再是茫茫白雾与死寂水域，他仿佛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深海。无数巨大的、发光的透明水母在周围漂浮游弋，色彩斑斓的鱼群如同流动的绸缎穿梭不息，远处有宏伟瑰丽的水晶宫殿若隐若现，美轮美奂，却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更令人心神动摇的是，各种幻象随之滋生。他看到了前世的同伴在向他招手，看到了镜湖殿覆灭前苏芸无忧无虑的笑颜，看到了妹妹阿涟捧着药碗喊他哥哥……内心深处最渴望与最恐惧的景象交替上演，疯狂冲击着他的道心。

这幻境，直指本心，远比黑水坊外的阵法高明无数倍！

江澈紧守灵台，《云水诀》总纲自然浮现，云水包容之意守护心神，抵御着外邪入侵。他目光清明，不为所动。这些幻象，无法撼动他历经生死磨砺的坚定意志。

然而，就在他准备运转云冥真气，强行寻找幻境破绽之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这片虚幻的深海中漾开了涟漪。

是苏芸的镜花水月之力！

这力量似乎与这片上古遗留的水域幻境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指引向幻境的某个方向！

江澈心中剧震！芸儿！她就在附近？还是她的力量被这幻境映射了出来？

他不再犹豫，循着那丝微弱的、如同心灵感应般的指引，将云冥真气凝聚于双眼，灰蒙蒙的光华刺破了周遭虚幻的美景，看到了这片幻境能量流转的核心脉络。

他操控着脚下虚幻的小舟（意识投影），朝着那指引的方向，奋力驶去。

不知在光怪陆离的幻境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的“海水”突然变得幽暗深邃，所有绚烂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而在那黑暗的中心，一点微弱的、清冷的月华，正在静静闪烁。

月华之中，隐约映照出一个蜷缩着的、白发如雪的身影。

苏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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