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腰清鬟 番外 归来2

“便是这儿了。”

小厮将人领进院子，回头见那孩子没跟上来，心下不悦，便想训两句。可一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怵，反倒不敢开口了，只得转头对那挎着包袱的老妇交代：“缺什么物件就去找管事嬷嬷，千万别四处乱跑，免得冲撞了府里的贵人。”

到底是大宅院里出来的，又历经风雨，老仆心知这些人最是拜高踩低，倒也没放在心上，只不卑不亢地应了声：“有劳。”

小厮嫌弃地撇了撇嘴，却见那孩子正一动不动望着前头，他顺着视线偏头看过去，脸色立刻变了。只见萧伯梁练完武，正从回廊另一头走来。他连忙躬身唤道：“公子。”

老仆一听，连忙朝那头行礼，又用胳膊碰萧承，低声道：“快，给兄长见礼。”

萧承却像没听见似的，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回廊那头走来的人。

十二岁的少年已经初具风姿，一身利落的骑射服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刚运动完，额角带着薄汗，白皙的面容因血气上涌而显得更加矜贵逼人。几名侍卫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仿佛没瞧见院子中多出的几个人，只目光平淡地掠过萧承，如同掠过一草一木，没有丝毫停留。

小厮一直躬着身，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才直起腰，转过身对着主仆二人告诫道：“都瞧见了吧？那位是府上正经的嫡长子，往后的当家人！千万别冲撞了。”

老仆揽着一脸倔强的小孩，低眉顺眼连连称是。

自此，萧承便在这偏院住了下来。除却他身边跟着的老仆，老夫人另送了几名得力的保母婆子和丫鬟；萧夫人也随婆母送来两个丫鬟、两个小厮照料他的起居，另有一位严肃的嬷嬷，专教他高门大户的规矩礼数。

萧承习惯了早起。往日在西北，他便在娘亲温柔的呼唤中醒来，先随她去后院认草药、辨药性，再吃饭，然后便是识文断字、临摹碑帖，午后学琴、习棋、练箭，闲暇时还会学着看铺子的账目。晏晏忙完店中的事务，便会回房中亲自指导他。

除却习文弄墨，晏晏同样看重儿子的体格锻炼，特地请了位武师傅来教导他，自己也在旁跟着学了点拳脚功夫。母子二人时常练得不亦乐乎。

小小的孩子每日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课业很是繁重，萧承从来乐在其中，从不觉得累。他从小便懂得要保护好娘亲，所以他学什么都比旁人刻苦认真。眼下他虽进了萧府，没人管束，却仍是保持着刻苦的习惯。

这几日，他起得更早了。因为他要提前埋伏进演武场，看那个人练武。那个人每天早晨都有带两个时辰的晨练，萧承已经观察了好几天，那个人身形矫健，动作如行云流水，一刀一枪都自成体系，甚是精妙。

晨曦微光中，算好时间的萧承躲在树后面，终于等来了萧伯梁。

少年身形飒爽，一身白色练功服将他修长的身姿完全展现。动作干净利落，剑如游龙般在少年手中划出一道道精美的弧线，清冽的空气伴着矫健的身影，只听“嗖”的一声，箭直直地正中靶心。

真真赏心悦目。

橙红如丹的旭光倾斜而来的时候，萧伯梁收了剑。他仰头喝了口水，淡淡瞥向树后那片没藏好的衣角，嘴角极轻地动了一下。

野小子，躲得倒挺累。

他见那鬼鬼祟祟的小身子不出来，没耐心地等了片刻，轻负了手，转身离去。

萧承并不怕生人，他胆子很大，即使面对的是个凶神恶煞的恶人，他也敢大大方方地瞪过去。可方才，他却莫名地手心微微出汗，想看却又不愿。

那真是个可恶的人。

明明是他先偷看了他，却还摆出这么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你看什么呢？”

萧靖远顺着小孩的目光看过去，正见自家身材颀长的儿子提剑离去的背影。他才下了朝，进了演武场便看见这孩子躲在树下对着远处发呆，也不知在看什么，这么入了神。他便走近，好奇地问了一句。

萧承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他那个便宜爹。

“怎么，喜欢他？”

“没、没什么。”萧承一听这话，板着小脸低下了头，他看着脚下的一方青石板，闷声道：“没什么好看的。”

“是吗？”萧靖远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

萧承被笑得有些红脸，气鼓鼓地瞪了萧靖远一眼，撇着嘴扭头就要走。

萧靖远终于收了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孩子，眯了眼，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母亲……是不是叫晏晏？”

萧承迈着小短腿要走，听见他的话，又认真地停住步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娘叫晏晏。”

他打量了一眼萧靖远，反问道：“你是她的夫君吗？”

“是她叫你这么说的？”

“当然不是！”萧承用力摇头，“吴嬷嬷说的。”

“哦。”萧靖远弯了弯唇角，手探向孩子腰间那块玉珏，这玉珏，伯梁也有一块呢。他看着孩子：“那，是她给你取的名字？”

萧承没明白这个“她”指的是吴嬷嬷还是娘亲，便仰起头，认真解释道：“我娘给我取名萧承。要我继承外祖父家的志向，光复我们萧家的门楣。”

“继承……门楣？”

“是啊！”萧承小脸一本正经道：“我外祖父是临安城的知府，所以，将来我也要做临安城的知府。”

眼前人忽然就不说话了。

萧承仰头望着这突然沉默的人。他长得很好看。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一点儿笑的意思都没有了，难不成是……看不起他了？

萧承瘪了瘪嘴，问：“你怎么了？”

萧靖远垂眸，看见孩子正用不解又无辜的眼神望着自己，那眼神清亮而专注，他抬手，轻轻探了探孩子的头顶，微微笑了笑，“没什么。”

他望向远处，“你去玩吧。”

他笑得很难看。萧承仰头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变得有点不开心，小脸上生出了点小小的失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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