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腰清鬟 第107章 敲打

季青妩对上宫尚欢打量的神色，笑得温婉：多谢郡主提点，我记下了。

宫尚欢虽然没有点明那人是谁，却在挑选缎子的时候专门拣着正红、朱砂、胭脂这些颜色。

她每拿起一匹，都要在季青妩的身前比划，嘴里还不住地念叨：这颜色最衬肤色了，二小姐穿上定是明艳动人。

话音未落，她忽然掩嘴轻笑，瞥了一眼季青妩，说起来，这花样倒让我想起褚姐姐，她最爱这种纹饰。

季青妩见郡主这般费尽心思想要刺痛自己，索性顺着她的话头夸赞起来：褚小姐的才貌双全，我在闺中时就常听人提起。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实在是一大遗憾。

“在闺中”这三个字深深刺痛了宫尚欢。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分明在暗指他们两个独处时的情浓蜜意。

宫尚欢眯起眼睛，又添了把火：五年前的春日宴上，褚小姐一曲《凤求凰》惊艳四座。那日她穿着一身大红织金裙，当真是艳压群芳，不知迷倒了多少世家公子。

她见季青妩面色如常，又道：那时我十二岁，随侍在先太子哥哥身侧，亲眼目睹了盛况。说来也是巧，萧将军还替先太子给褚小姐送了定情信物呢。

宫尚欢目不转睛地盯着季青妩的神色，却见对方只是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红缎，唇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郡主说得我心里直痒痒。可惜我琴艺不精，怕是学不来褚小姐的半分风采。

宫尚欢又抖开另一匹绸缎，在季青妩肩头比划：二小姐何必妄自菲薄？你穿红衣的模样，倒与当年的褚小姐......她突然住口，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失言，罢了，都过去多少年了，不提也罢。这匹海棠红最衬肤色了，做件新褙子再好不过。

季青妩接过缎子，细细打量着，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郡主的眼光极好。只是...我总觉得这红色太艳，怕压不住。不如换角落那匹藕色的？

听了这话，宫尚欢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得色。果然还是在意的。

她亲热地挽住季青妩的胳膊：二小姐太谦虚了。要我说，这红才最配你。萧将军见了，想必...也会喜欢。

宫尚欢将这些料子依次递给随侍的小丫鬟，捏了捏季青妩的手，又幽幽叹道：当年先太子对褚小姐一见倾心，不出半月便求了先帝赐婚。褚家手握西北兵权，这婚事对东宫大有益处，先帝自然当场应下。眼看着十里红妆都备齐了......

季青妩垂眸听着，总觉得郡主话里有话，不像是单纯离间她与萧承那么简单，倒像是在隐晦地透露某些隐秘的信息。

谁知大婚前三日，六王突然起兵造反。宫尚欢声音越来越低，先太子被逼得在宫里自缢，而褚小姐……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冷笑一声，转头就被许配给了六王世子。说来也是讽刺，当初还是萧家将褚小姐一路护送到岭南的呢。

她忽然转向季青妩，柔声道：二小姐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季青妩神色不变，客套道：先太子英年早逝实在可惜，至于褚小姐...能为朝廷安定出一份力，也是她的福分。

宫尚欢似乎早料到她会这般回答，轻笑一声：可惜啊，从头到尾，又有谁问过她愿不愿意做这枚棋子？实不相瞒，褚小姐与杜家公子自幼相识，若不是那场变故......

季青妩心头一震，没想到郡主竟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番话来。

她垂眸专心把茶盏里的浮沫撇掉，缓缓抿了一口，抬眼望向宫尚欢时，唇角挂着一丝怅然：是啊，乱世之中，儿女情长终究要为家国大义让步。

宫尚欢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二小姐这话说的，倒像是真信了那些男人的说辞。他们总把女子当棋子摆弄，却不知棋盘之上，我们也能翻云覆雨。她微微眯起眼，先太子若肯多听我们女子一言，或许结局就大不相同了。

季青妩眉眼弯弯，露出钦佩之色：郡主这番见解，真是令人折服。难怪太后常说，郡主若是男儿身，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宫尚欢听得唇角高高扬起，伸手轻轻拍了拍季青妩的手背：二小姐是聪明人，该知道在这世道，光靠男人护着，可守不住想要的东西。

季青妩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敬慕之色：多亏郡主提点，青妩受教了。

宫尚欢满意地勾起唇角，亲昵地握住她的手：青妩，如今朝局方才安定，你我皆是女子，更该互相扶持。她似乎意有所指：萧将军性子冷了些，不懂得怜香惜玉，你若是受了委屈……唉，如今你这寄人篱下的身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若愿意，本宫可以替你寻个更好的出路。

宫尚欢的眼神真挚，仿佛真的只是关心，季青妩扯出一个感激的笑来，“如今我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怕平白连累旁人。如今只求安稳度日，不惹祸端，不给别人添麻烦便知足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宫尚欢忽地叹了口气，神情惋惜，说起来...季伯父近来可好？同样是九王一党，偏偏沈家就安然无恙...也是多亏了萧将军格外呢。

这话里的试探太过明显，季青妩还未来得及回应就听宫尚欢惊讶道：咦？二小姐没见到沈家小姐吗？黛南今日也来了赏梅宴呢。

黛南也来了？季青妩佯装惊喜。

宫尚欢亲切地拍拍她的手：就在西边的暖阁里。你们自幼相识，正好去叙叙旧，本宫再让觅儿给你们备些点心送去。

季青妩心下了然。她怎会不明白，这哪里是让她去叙旧，分明是拿沈家全身而退的现状，来敲打她看清萧承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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