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坐落在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段,门脸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进了二门,徐庶才觉出这宅子的底蕴。
青砖漫地,严丝合缝,几株桃树枝桠舒展,叶片绿得发亮。
虽无雕梁画栋的奢靡,却透着一股子沉稳厚重的大气。
徐庶游历四方,眼力毒辣,这般规制的院落,在这寸土寸金的许都,绝非寻常富户能有。
他暗自揣度林阳的身份,目光一转,却被正房顶上一个怪模怪样的青砖立柱吸引住了。
那柱口正突突冒着青烟,空气里除了草木清香,还混着股干燥的焦土味。
“澹之,这是……”徐庶指着屋顶,一脸错愕,“是何处着火了不成?”
“哦,那个啊,乃是烟囱。”林阳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闲来无事,砌了个火炕,等冬日天冷了好睡懒觉。这几日正用炭火煨着,去去里头的湿气。”
火炕?
徐庶听得一怔。
这东西他只在北方边郡听闻过,乃是苦寒之地百姓用以御寒的土法子,没想到在这许都城内,竟有士人将其搬入自家宅邸,还修得如此讲究。
更要命的是,眼下正值立夏,日头开始毒辣起来,他竟在屋里烧火?
见徐庶神色古怪,林阳哈哈一笑,随口胡诌:“元直兄这就不懂了,医书有云,冬病夏治。这火炕也得讲究个‘伏天养护’,现在烤透了,冬日里才不裂缝。”
徐庶听得一愣一愣,虽觉荒谬,但看林阳说得一本正经,只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林澹之,行事总是出人意表。
再往里走,徐庶的惊讶更甚。
穿过回廊,几个仆役迎面走来。
没见着大户人家那种低眉顺眼的规矩,几人见了林阳,只是拱手唤了声“家主”,脸上笑嘻嘻的,脚步都轻快几分。
有个胆大的小侍女,甚至还敢跟林阳抱怨:“家主,您昨日那一脚劲儿太大,蹹踘(类似毽子)挂树梢上了,我拿竹竿捅了半个时辰才弄下来,胳膊现在还酸呢!”
林阳也不恼,乐道:“行行行,我的错。回头让账房给你支钱,买两包蜜饯赔罪。”
“谢家主!”小丫头眉开眼笑,蹦蹦跳跳地走了。
徐庶看在眼里,心中震动更甚。
御下之道,宽猛相济。
但这般如家人父兄般的相处,他闻所未闻。
此人明明身怀雷霆手段,偏偏活得这般烟火气十足。
林阳引着徐庶到正厅桌前坐下,热茶刚刚奉上,还没等多久,先前被林阳打发去采买的下人便提着大包小包地回来了,脑门上还冒着热汗,一路小跑。
路过正厅,他瞟了一眼,明显一愣。
没想到家主回来的比他还要快些。
“家主!赶巧了!东市胡商刚宰的羊,还在那蹬腿呢,顶顶新鲜的后腿肉!这鲤鱼也是,那是从河里现捞上来的!”
下人献宝似的将东西一一摆开。
林阳起身看了看食材,满意点头:“成色不错。再去把昨儿泡的豆子磨了,点一板嫩豆腐。”
说着,他便开始挽袖子:“都送后厨去,把刀磨快点,今日我高兴,露两手。”
“好嘞!”一听家主要下厨,下人眼冒精光,提着东西就往后厨窜,生怕林阳反悔。
要知道家主做的那饭食,哪怕是剩下的汤水,那也是人间美味,何况每次都有多余的菜肴赏给他们。
徐庶这下坐不住了。
刚才那些也就罢了,但这下厨可是贱役。
“澹之且慢!”徐庶忍不住劝道,“君子远庖厨,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你这般大才,双手当以此笔安天下,岂可沾染油烟荤腥?”
林阳正在往手腕上缠布条,闻言动作不停,只是侧头一笑:
“元直兄,圣人那套道理管得了天下兴亡,管不了我这五脏庙。旁人做的菜,火候不对,滋味也不对。人生在世,若连口腹之欲都要被条条框框束缚,那活着还有什么劲?”
“再说了,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做菜和治国,道理是一样的。”
说完,这人也不管徐庶那一脸纠结,大步流星钻进了烟熏火燎的后厨。
徐庶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苦笑摇头。
通透。
实在是太通透了。
他见过名士清谈,见过诸侯争霸,哪怕是豪侠仗义,也没见过活得这般恣意妄为又理直气壮的人。
这种人,若非胸中自有丘壑,便是看破红尘的狂士。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股霸道至极的香气毫无征兆地从后厨炸开,顺着穿堂风直扑正厅。
徐庶正端着茶杯,手一抖,茶水差点泼出来。
那味道太冲了!
既有羊肉被油脂炙烤后的焦香,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辛辣,勾得人唾液疯狂分泌,肚子也不争气地叫唤了一声。
很快,菜肴流水般端了上来。
金黄酥脆的烤羊腿还在滋滋冒油,撒着不知名的香料粉末;葱爆羊肉镬气十足;红烧鲤鱼色泽枣红,浓油赤酱。
最后,林阳端着一个大碗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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