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仿佛平地惊雷。
整个文书院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阳身上。
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嫉妒、茫然,还有几分看疯子似的难以置信。
主簿?
还是荀令君的幕府主簿?
随他参赞军机?
这……这是何等的一步登天!
要知道,在场的文书吏,哪个不是苦熬资历,盼着有朝一日能被上官看中,挪个好点的坑位。
最好的念想,无非是外放为一县主簿,或是升任文书院主官。
可林阳呢?
一个来了才三个月,平日里默不作声,只想着卡着点下值的家伙,竟然直接被荀令君看中,要带在身边!
那可是荀彧,荀文若!
曹操集团的首席文臣,权力中枢的核心人物!
做他的主簿,虽然仍旧是属于吏职范畴,但通俗点,用现代话讲那就是一个“打杂办事的最基层的吏员”,一跃成了“核心领导的助理”!
山羊胡主官的竹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张着嘴,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前一刻,他还想着用军棍教训这个“偷懒耍滑”的下属;
下一刻,人家已被荀令君看中,地位变的高过自己。
世事之荒诞,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阳,此刻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寄。
林阳脑子里嗡嗡作响,荀彧那张俊雅的脸就在眼前,他却高兴不起半点。
参赞军机?
大哥,别开玩笑了!
我对军机唯一的了解,就是“孙子兵法”。
要问最熟的,那就记得个36计走为上!
但凡真的涉及军情,胡乱出谋划策,岂不是招惹是非?
仕途仕途,得兜得住才叫仕途,不然那就纯纯的变成“逝途”!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个文书吏也没什么不好,许昌还算太平,虽然辛苦些,但每天对着竹简发完霉,还可以准时回家吃饭睡觉。
安稳的留着小命。
我可不想跟着你们这群卷王之王去搞什么统一大业!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成的是谁?
枯的又是谁?
林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几乎是本能地躬身一拜,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令君谬赞!学生才疏学浅,德行浅薄,实难当此大任!方才之举,不过是投机取巧的拙劣伎俩,侥幸而已!求令君收回成命!”
林阳这番话发自肺腑,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躺平”生活的无限眷恋,透露着远离政治漩涡的迫切渴求。
然而,这番话落在荀彧耳中,味道却全然变了。
荀彧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目光里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多了一丝欣赏。
在他看来,林阳此举,非但不是怯懦,反而是不骄不躁、谦逊有礼的表现。
有大才而不自傲,居功而不自矜,这恰恰是君子之风。
“大道至简,是为拙劣伎俩?”荀彧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化繁为简,是为投机取巧?澹之,过谦了。”
他没有给林阳任何拒绝的机会,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辰时,至我府上。”
“此地,已非尔所宜居也!”
说完,荀彧不再看林阳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转身带着随从,飘然而去。
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屋子呆若木鸡的吏员,以及一个感觉天塌下来的林阳。
“完了……”林阳心中一片冰凉。
自己这是摸鱼摸出了事故,躺平躺上了风口。
……
翌日,天还未亮,林阳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
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生无可恋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深衣——
这是荀令君府上连夜送来的,说是主簿的制式官服。
料子是好料子,穿在身上却仿佛有千斤重。
他被一辆马车接到了司空府的核心区域,荀彧的府邸就在这里。
与文书院的破败嘈杂不同,荀府之内,安静肃穆。
来往的吏员脚步匆匆,却悄无声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我很忙,别惹我”的精英气息。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竹简的霉味,而是浓郁的墨香和一股无形的、名为“效率”的压迫感。
林阳被一名小吏领着,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宽敞的书房前。
“林主簿,令君在里面等您。”小吏躬身后退走。
林阳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只见荀彧正伏在案前,批阅着一堆比昨日文书院那座山还要高的公文。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显得既神圣,又……卷得可怕。
“来了?”
荀彧没有抬头,手中的笔毫不停,指了一下:“坐,案上的文书,今日之内整理完毕,夜间我会翻阅,明日一早便要用到。”
林阳顺着他的笔尖看去,只见角落里摆着一张稍小的书案,上面堆着的竹简,虽然不及荀彧那堆夸张,但也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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