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溪向暖 第92章 秩序与变量

顾淮之留下的“秩序变量”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沈倦和林溪心中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会议结束后，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不再是单纯的技术争夺或商业竞争，而是上升到了理念与存在方式的根本对立。

夜晚，“星图”与“溪光”并肩的新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斓却冰冷的光影。他们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的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勾勒出彼此沉思的侧影。

“秩序……”林溪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有些悠远，“如果‘长老会’真的是某种古老秩序的维护者，那么他们想要维护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秩序？是基于血缘、财富和隐秘权力的旧秩序吗？”

“很可能。”沈倦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一种确保少数人始终位于金字塔顶端，掌控资源和话语权的稳定结构。任何可能颠覆这种结构的新技术、新思想，尤其是像‘创世’这样具有重塑社会潜力的技术，在他们眼中，自然是需要严加管控，甚至扼杀的‘变量’。”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画了一个简单的金字塔，又在旁边画了一个不断向外扩散的涟漪。

“乔纳斯想的是占据塔尖，用技术强化这种旧秩序，甚至打造更极端的控制。顾淮之或许想的是在旧秩序框架内，寻找更温和、更可持续的获利方式。而‘长老会’……”沈倦的笔尖重重地点在金字塔的基座上，“他们可能是这个秩序体系本身的设计者或最大受益者，他们的目标是维持体系的稳定，消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所以，我们研发‘创世’，倡导技术的开放和伦理化，希望它能为更广泛的人群创造福祉……这在本质上，就是在挑战他们赖以生存的旧秩序。”林溪接上他的话，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感到了更深的寒意。他们的对手，可能是一个绵延数百年、盘根错节的庞大利益共同体。

“我们不能被‘秩序’这个词吓倒。”沈倦放下笔，走到林溪面前，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秩序本身不是坏的，但僵化、垄断、阻碍进步的秩序，就是牢笼。我们追求的，不是无序，而是一种更公平、更开放、能容纳更多可能性的‘新秩序’。”

“用星光，照亮被阴影笼罩的规则？”林溪抬起头，看着他眼中跳动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夜空中最坚定的那颗星。

“嗯。”沈倦点头，眼神坚定，“既然我们已经被标记为‘变量’，那就做一个积极的、建设性的变量。我们要证明，技术的未来，可以有不同的走向，不必被少数人垄断，也不必走向毁灭。”

这一刻，两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肩上的重量。这不再仅仅是为了守护一个项目，或者一段爱情，更是为了一个关于未来世界模样的理想。他们的感情，在共同面对宏大命题的洗礼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第二天，团队内部进行了一次深入的沟通。沈倦和林溪将他们对“秩序变量”的思考与分析分享给了陆晨和周雨晴。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在短暂的震惊后，表现出的不是畏惧，而是更强的斗志。

“听起来很带感啊！”陆晨摩拳擦掌，“跟这种级别的‘古老邪恶势力’（他夸张地用了这个词）过招，才不枉我们折腾这一场！”

“没错，”周雨晴眼神发亮，“打破旧秩序，创造新可能，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管他什么长老会短老会，放马过来好了！”

团队的凝聚力空前高涨。他们调整了策略，不再仅仅被动防御或有限合作，而是开始更积极地布局。

沈倦加速了“星图”首个演示系统的开发，目标是在一个小型但高规格的科技伦理研讨会上进行非公开演示，吸引真正认同他们理念的学者和潜在伙伴。林溪则在“镜界”项目中，更加大胆地融入对技术垄断和人性异化的批判性思考，试图将这个合作项目也变成他们发声的渠道之一。

与此同时，他们与顾淮之的“有限合作”也在谨慎推进。沈倦明确表示，可以就具体的技术伦理框架进行探讨，但“星图”的核心研发保持独立。顾淮之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也并未强求，反而提供了一些关于国际科技伦理辩论前沿的信息，姿态依旧让人捉摸不透。

一周后，林溪收到了一份来自海外某独立艺术基金会的邀请，邀请她参加一个线上国际论坛，探讨“数字时代下的艺术反抗”。邀请函中提到，基金会的创始人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致力于用艺术挑战权威的收藏家。

林溪本能地觉得这个邀请不简单。她将邀请函拿给沈倦和陆晨看。陆晨快速调查了该基金会，背景看起来很干净，倡导言论自由和艺术独立，与已知的“普罗米修斯”或任何可疑势力没有明显关联。

“要去吗？”林溪问沈倦，“这或许是一个将我们的理念传播出去的机会，但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风险与机遇并存。”沈倦沉思片刻，“我们可以做足准备。你的发言内容，我们可以共同把关。让陆晨加强技术保障，确保通讯安全。或许……这是一个试探‘长老会’反应的好机会。”

林溪同意了。她精心准备了发言稿，着重探讨了在技术霸权可能崛起的时代，艺术如何保持其独立性和批判性，成为照亮灰色地带的“人性微光”。

论坛当天，一切顺利。林溪的发言引起了线上不少与会者的共鸣。提问环节也波澜不惊。就在论坛即将结束，林溪稍微放松警惕时，一个匿名参会者通过私聊功能，向她发送了一条信息：

「林溪小姐，您的观点很有趣。‘人性微光’……确实动人。但您可知，在绝对的秩序面前，微光易逝。‘长老会’欣赏秩序，也欣赏……美丽的变量。小心呵护您的光芒，切勿过早燃尽。」

信息发送后，该匿名账号立刻离线，无法追踪。

林溪看着屏幕上那段话，后背升起一股寒意。这不再是顾淮之那种带着算计的警告，而是一种更居高临下、仿佛来自云端审视般的……“欣赏”与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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