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郡,祁山大营。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
数十支牛油巨烛静静燃烧,烛火跳跃,光影交错,映照在帐内那张巨大的沙盘之上,将山川地形、关隘要道的每一处细节都勾勒得纤毫毕现。
沙盘前,一道身影岿然而立。
那人身披一袭月白色的鹤氅,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手中一柄羽扇,轻轻摇动,带起微微的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他的面容清癯,颧骨微微突出,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鬓角的发丝已然斑白,在烛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
但一双眸子,在烛火的映衬下,却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汉的智慧与算计。
正是蜀汉丞相,诸葛孔明。
此刻,他正对着沙盘凝神推演,目光落在“街亭”二字之上,久久不曾移开。
沙盘上,街亭的位置被标注得极为醒目。那是一处山谷要道,北通陇右,南接汉中,乃是此次北伐的咽喉之地。
诸葛亮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滑动,从祁山出发,经街亭,再到陇西三郡,每一步都经过精密的计算。
“街亭……”
他喃喃自语,眉头微蹙。
这一战,至关重要。
若街亭守住,则陇右三郡可安,大军进退有据,北伐便有了根基。
若街亭有失,则后路被断,粮草不继,全军危殆。
他已打算将此重任交予马谡。
马谡,荆州名士,才思敏捷,熟读兵书,更是他多年培养的心腹。
先帝在世时,曾言“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
但他不以为然。
先帝善识人心,却未必善识军略。马谡虽年轻,但这些年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参赞军机,屡献奇策,早已今非昔比。
更何况,此次北伐,正是马谡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
他需要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继承人。
蜀汉,需要新的栋梁。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将那一丝疑虑压下。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街亭,必无虞。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报——!”
一名亲兵掀开帐帘,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启禀丞相!成都八百里加急!信使已在帐外候命!”
诸葛亮手中的羽扇微微一顿。
八百里加急?
成都那边,出了何事?
他眉头微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自己出征以来,成都的政务皆由侍中董允、尚书令陈震等人主持,按理不该有什么大事。
难道是……
“宣。”
“诺!”
亲兵退下,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快步走入帐中。
那信使满身泥土,显然是连日兼程赶路,连盔甲都未曾卸下,便直接进了中军大帐。
他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密封的竹筒,双手高举过头顶。
“丞相!成都急报!”
诸葛亮接过竹筒,目光扫过那鲜红的火漆封印。
那是天子的印玺。
他心中一动,挥手示意信使退下。
“你且先去歇息,稍后再问。”
“诺。”
信使退出大帐。
诸葛亮将竹筒放在案几上,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静静地看着那火漆封印,陷入沉思。
陛下亲笔?
这倒是稀奇。
自先帝驾崩后,这位后主便深居宫中,对朝政之事几乎不闻不问。所有军国大事,皆由他这个丞相一手操持。
陛下偶尔过问,也不过是盖个印,走个过场。
如今,竟会亲自修书?
还是八百里加急?
诸葛亮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他深吸一口气,拆开火漆,取出信笺。
烛光下,信笺上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是一行行娟秀的小楷,笔锋柔和,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
诸葛亮微微一怔。
这不是陛下的字。
他看过陛下的笔迹,虽然稚嫩,但笔锋刚硬,带着几分孩童的任性。
而这封信上的字,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手笔。
难道……是皇后代笔?
诸葛亮压下心中的疑惑,目光落在信的内容上。
第一行,便让他眉头紧锁。
“相父不可重用马谡……”
他的手微微一颤。
不可重用马谡?
这……这是何意?
他继续往下看。
“此人言过其实,难当大任。街亭乃咽喉要地,需派遣老成持重之将镇守,万不可托付于马谡。”
诸葛亮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街亭!
马谡!
陛下……陛下怎会知道这些?
这可是军中机密!
除了他和几位心腹将领,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陇右三郡虽已半降,但人心未稳,不可操之过急。北伐大业,当徐图缓进,不可一蹴而就。”
“相父素来谨慎,此番却有冒进之嫌。臣以为,当暂缓攻势,巩固后方,待时机成熟,再图进取。”
每一个字,都出乎诸葛亮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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