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局穹顶的彩绘玻璃,将暮色滤成陈年血渍。
陈见深站在廊柱阴影里,看同僚们捧着鎏金请柬走向宴会厅。今日是他升迁首席稽核的庆典,可青石板倒影里那个微微佝偂的身影,活像被无形镣铐拖着赴刑场。
“我们见深可是股清流!”张司长举杯时,金牙闪过寒光。三个月前深夜,正是这口金牙在码头货仓吩咐他:“那批烟土要记成军需物资。」此刻司长指尖正捻着雪茄,灰烬簌簌落进餐盘——就像当年父亲茶庄的账本被烟灰烫出的窟窿。
「饮水要思源啊。」王副局长突然拍他后背,肥硕身躯挡住去路,「听说令尊当年...」话音未落,侍应生「失手」打翻汤羹,泼湿的正是他今早锁进保险柜的账册副本。鳕鱼浓汤在精装封皮蜿蜒,像极二十年前父亲悬梁时,徽州老宅地上那滩药汁。
他逃进洗手间干呕。镜中这张脸曾被夸「眉目清正」,如今每条皱纹都刻着同流合污。指尖还残留触摸赃款时油墨的粘腻,耳边回响着昨夜电话里母亲的哭诉:「他们又送来祁门红茶...和你爹当年被逼吞的农药一个牌子!」
暮色渐浓时,他鬼使神差拐进梧桐巷。白纸灯笼在风中摇晃,「忘川」墨迹如泪痕。店内昏昧如母腹,穿玄色旗袍的女子正在插花,白菊利刃般斩断余晖。
「客官沾了脏东西。」她背对着他,剪刀寒光一闪,「我这儿有茶,能洗。」
紫砂壶倾出的汤色,竟像稀释的夕照。他本该警惕,却想起今晨保险柜里那摞足以让半城官员锒铛入狱的账本——若饮鸩能止渴,何妨?
茶汤触唇刹那,宇宙颠倒。
先是万籁俱寂,继而有梵音自骨髓深处涌起。官场十年吞下的谎言突然化作莲花,从喉间朵朵绽放。他看见七岁那年伏在父亲膝头学算盘,檀木珠碰撞声与窗外卖糍粑的梆子响谱成安魂曲。所有被玷污的岁月开始倒流,贪污的第一笔款子缩回信封,签字的假账化作青烟,最后连父亲脖颈的绳套都松解开...
「当啷——」
他惊醒时发现自己在哭。掌柜的正在焚香,线香灰落在她腕间翡翠镯上:「客官方才去了趟彼岸。」她掀开博古架绒布,露出满墙紫砂罐,「每罐装着不同死法。您饮的这味叫...」她轻笑,「...官场失足。」
归途经过钟楼,他习惯性驻足等晚钟。可今日暮钟敲响时,他竟听见青铜锈蚀的哀鸣。曾经抚慰他的夕照,此刻像泼天血雨;常去听戏的茶园招牌,突然变成「奈何戏院」四个字。
深夜书房的保险柜幽幽反光。他疯狂地翻出账本,那些曾让他夜不能寐的罪证,此刻读来竟如观旁人戏文。唯有掌心残留的茶香,真实得刺骨。
(茶寮檐角铜铃忽然齐鸣)
您听,这是勾魂铃响——他当自己尝过死味就能看破生,却不知真正的深渊,才刚刚裂开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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