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深开始绕路。
他不再走那个十字路口。宁愿提前一个街口转弯,穿过一个总是散发着垃圾酸臭的小巷,或者多等两个漫长的红绿灯,从更远的立交桥下绕行。
路程增加了十五到二十分钟。他需要更早起床。
头几天很顺利。他精准地控制着路线,目光只落在前方路面或自己的脚步上。那天的场景和之后的梦境,被他刻意压制在意识底层。
但偶尔,他会走神。
思考工作数据时,或者仅仅是大脑放空时,身体的惯性会占据上风。有一次,他抬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个路口的人行道上,正对着马路对面那棵形状扭曲的梧桐树。
红灯闪烁着,倒计时数字跳动。
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警觉。他立刻转身,逆着稀疏的人流,快步离开。脚步稳定,没有奔跑。
那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车辆正常通行,行人面无表情。
但他之后更加刻意地规划路线,甚至在手机地图上做了标记提醒。
睡眠没有改善。虽然没有再做那个完整的梦,但碎片化的场景会侵入:一只转动的眼睛,一滩漫延的暗色,轮胎摩擦的短促声响。醒来时,身体某些部位会隐隐作痛,位置不固定。
他决定请假。
第二天清晨,他坐上了开往郊区的早班公交车。车厢里大多是提着香烛篮子的老人。空气里有股陈旧的香火味。
寺庙在山腰。香火确实很旺,青烟缭绕,即使在工作日的早晨也有不少香客。他跟着人群买了门票,在大殿门口请了三炷香。
他模仿着别人的样子,点燃,跪拜,插入香炉。动作有些生涩。
他没有许愿。他不知道该求什么。让梦境停止?还是让那双眼睛消失?
他在偏殿的一个小窗口买了一个护身符。黄色的绸布,上面用红丝线绣着看不懂的符文,叠成三角形,用透明的塑料小袋封着。他付了钱,接过,随手放进了夹克的内侧口袋。
当天晚上,他躺在黑暗中,等待。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房间里很安静。他没有立刻起身,仔细感受了一下。头脑清晰,身体没有异常的酸痛或沉重感。
他坐起来,从挂在椅背上的夹克里拿出那个护身符。塑料小袋微微反着光,里面的黄色符咒安然无恙。
他把它重新放回口袋,穿好衣服。
接下来几天,依旧没有梦。
他似乎恢复了正常。绕路的习惯保留着,但精神不再恍惚。工作时注意力更容易集中。那滩血和那只眼睛,在记忆里开始褪色,变得模糊,像一张曝光过度的旧照片。
他甚至开始觉得,之前的困扰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一种应激反应。而那个护身符,更多是心理安慰。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平稳,乏味,可控。
他几乎要相信,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发展:
---
一年过去。
护身符一直待在陈见深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换洗时也不会取出。它从崭新的明黄色变得黯淡,边缘起了毛边,但始终完好。
他不再刻意绕远路。遇到赶时间或者有重要事项时,他会直接走过那个十字路口。脚步不加快,也不放慢。目光平视前方,不再刻意回避那棵梧桐树或某块路面。
什么都没发生。路口车流如织,日复一日。
他几乎不再想起那双眼睛,以及随之而来的梦境。那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模糊,隔着一层毛玻璃。护身符更像一个习惯,而非必需品。
周年那天,是个普通的工作日。
天气和一年前有些相似,灰蒙蒙的。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换衣服。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很久没穿的旧夹克,手感有些发硬。
他没有检查内侧口袋。
护身符就在那里。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在口袋里轻微摩擦。
早高峰的路口比平时更拥挤一些。他站在人行道边缘,等着红灯。
夹克口袋里,那个三角形的护身符,无端地开始扭曲。黄色的绸布表面出现深深的褶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用力揉捏。纤维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撕裂声。
陈见深对此毫无察觉。他看着对面跳动的红色数字,脑子里想着上午要提交的一份报告。
数字跳到“3”。
护身符在他口袋里猛地一震。绸布撕裂,里面干燥的、混合着不知名草药碎屑的填充物被挤压出来,碎成粉末。那个绣着符文的三角彻底变形、破裂。
陈见深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视野晃动了一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耳边所有的声音——引擎声、喇叭声、人声——瞬间拉远,变得空洞而不真实。
他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不适。
视线重新聚焦时,他愣住了。
他不在刚才等待的人行道上了。
他站在马路中央。双黄线就在他脚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