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深在医院住了两周。
脱水,营养不良,轻度冻伤,以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书。警方和救援队详细询问了洞中发生的一切,他机械地重复着已知的经过:迷路,分队,标记消失,呼喊声,影子异常,队友消失。他略去了影子的细节,只说自己感到不安所以没跟上去。他知道这听起来像是推脱或幻觉。
调查最终没有结果。洞穴系统过于复杂,部分区域有塌方风险,大规模搜救无法持续。王磊、李静、赵成、张薇被正式列为失踪人口。
他出院了。回到城市,回到他那间狭小的出租公寓。阳光刺眼,车流喧嚣,一切都带着一种不真实的隔膜感。他试图回归正常生活,但洞穴的阴冷仿佛已渗入骨髓。
夜晚
他梦见自己还在山洞里。
不是探索时的紧张,也不是迷路后的恐慌,而是一种停滞的、凝固的黑暗。他独自站着,手电的光微弱得只能照亮脚前一小片湿滑的地面。
然后,前方黑暗中,缓缓走出四个人影。
是王磊、李静、赵成、张薇。
他们穿着进山时的衣服,但衣物干净整齐,没有一丝泥污或破损。他们的脸色是一种均匀的、不自然的灰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石粉。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神采,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见深,”王磊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像是从一台老旧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你怎么没跟上来?”
李静向前走了一步,脸上肌肉牵动,形成一个标准却毫无笑意的“笑容”:“我们在前面发现了一个很漂亮的大厅,有光,快跟我们来看看。”
赵成和张薇也同时点头,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提线木偶。
陈见深想跑,但双脚像陷入泥沼,动弹不得。他想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呼吸。
那四人就那样围着他,不停地、反复地用那种平板的声音发出邀请。
“走吧,见深。”
“就快到了。”
“大家都在等你。”
他猛地挣扎,从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窗外,天还没亮,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让他瞬间联想到洞中岩壁上的影子。他打开所有的灯,蜷缩在床头,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第二个夜晚,梦境再次降临。
这次,场景换成了山脚下,他们出发前合影的地方。阳光明媚,绿树成荫,但色彩饱和度高的有些不真实。四个“人”依旧在那里,穿着同样的衣服,带着同样的灰白面色和空洞眼神。
“见深,上次没爬完,我们再上去一次吧。”赵成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瓶水,递给陈见深,“天气很好。”
张薇指着上山的小路:“我知道一条近路,很快就能到那个山洞了,我们去把落下的东西找回来。”
他们的语言更具诱惑性,提到了具体的物品,试图唤起他的行动欲。陈见深在梦中死死咬着牙,拼命摇头。
王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注视:“你为什么不答应?你不合群。”
李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但那哭腔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显得格外诡异:“见深,我们好冷,洞里好黑,你来陪我们吧……”
陈见深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触感清晰得不像梦境。他猛地一颤,再次惊醒,肩膀处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阴寒。他冲进洗手间,用冷水反复冲洗脸颊,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脸色惨白,如同梦中的“他们”。
噩梦夜复一夜,形式多变,但核心不变——邀约。邀约他回到山里,回到那个山洞。有时是利诱,有时是情感绑架,有时是直接的指责因为他没跟上才导致他们“迷路”。
陈见深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他害怕入睡,恐惧那种意识被拖入深渊的感觉。他开始大量饮用黑咖啡,强行保持清醒。但身体的疲惫是有限的,他总会在某个无法控制的瞬间陷入短暂的昏睡,而梦魇总能精准地捕捉到这些空隙,瞬间将他拖入其中。
他开始寻求外部帮助。
他去了警局,找当时负责记录的警官,语无伦次地说自己一直被骚扰,被失踪的队友在梦中骚扰。接待他的警察用带着同情又略显无奈的眼神看着他,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并表示对于梦魇,警方无能为力。
他去了寺庙,道观。求了护身符,请了开光的念珠,听僧人道士念诵他听不懂的经文。他将符纸贴在床头,将念珠戴在手腕上。最初一两个夜晚,噩梦似乎真的减轻了,或者只是心理作用。但很快,梦魇卷土重来,甚至更加变本加厉。梦中,王磊会指着他手腕上的念珠,用那种平板的声音说:“这东西,挡不住路的。
一次极度疲惫后的深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梦境格外“真实”。他梦见自己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窗外是真实的夜景。王磊、李静、赵成、张薇就坐在他对面,像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聚会。他们甚至端着他冰箱里存放的啤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