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个诡异小故事 第4章 尚未结束

那支蜡烛的火苗在无边的黑暗中微弱地摇曳着，像一只濒死生物的最后心跳。它所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隐约可见泥土翻涌的痕迹和更多模糊不清的隆起的阴影，一直延伸到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深处。列车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像是被那点微光吸引，直直地朝着这片巨大的乱葬岗驶去。

“不……不要……”年轻女人发出近乎呜咽的呻吟，身体软软地瘫滑到地板上，眼神涣散，似乎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快递员男人停止了颤抖，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那支蜡烛，脸上是一种彻底的、死寂的麻木。戴眼镜的中年女性紧紧闭着眼睛，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与某种侵入脑海的绝望低语抗争。

你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了，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虚无感攫住了你。看着那支蜡烛，看着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死亡之地，你突然明白了。这不是某个具体的年份站台，这是终点。是所有那些滞留的、在时间乱流中哀嚎的亡魂最终的归宿，也是这列失控地铁的尽头。

列车终于停了下来。没有站台，没有边界，车轮仿佛就压在松软的、埋葬了无数无名者的泥土之上。那支蜡烛，就在离车窗不远的地方静静燃烧，烛泪缓缓滑落，凝固成扭曲的形状。

这一次，车门没有打开。

但变化发生了。

车厢内，那些一直保持着僵硬姿态的亡魂“乘客”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变得透明、模糊。他们的轮廓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开始晕染、消散。那个穿着旧式学生装的年轻人，他空洞的目光似乎最后一次“看”向窗外那摇曳的烛火，然后，他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你旁边的戴礼帽绅士，他对面的棉袍妇人……他们就像完成了某种最后的仪式，或者终于被这片终极的坟场接纳，接连化作虚无。

与此同时，你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袭来。不是体力上的，而是存在感上的。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的色泽似乎更加黯淡，指纹的轮廓都有些模糊。你身上那件羽绒服的颜色彻底失去了光彩，变得如同博物馆里陈旧的展品。时间，或者说维持你“现在”属性的某种东西，正在被这片空间快速抽离、同化。

“我们……我们也会消失吗？”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声音嘶哑地问，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不正常的灰败色。

没有人回答。

车厢里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频率越来越快，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在灯光闪烁的间隙，窗外的黑暗变得更加浓重，那支蜡烛的火苗也仿佛随时会熄灭。

就在你认为一切即将终结，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即将融入这片永恒死寂的时候——

呜——！

一声悠长、沉闷、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之处的汽笛声，猛地撕裂了这凝固的死亡氛围！

这声音与这列地铁、与这片坟场格格不入，带着一种锈蚀金属摩擦的质感，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磅礴的力量。

紧接着，在列车侧方那片原本是绝对黑暗的虚空中，两道巨大、昏黄、如同垂死巨兽眼眸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亮起！光柱穿透黑暗，照亮了翻滚的、非烟非雾的混沌，也照亮了一截庞大、狰狞、锈迹斑斑的黑色火车头轮廓！它仿佛是从另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绝望的时空层面强行切入，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与你所在的这列地铁并驾齐驱，或者说……擦肩而过。

那是一列你无法形容的火车，样式古老到近乎原始，车厢是闷罐的样式，车身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和某种可疑的深色污渍。透过少数几扇狭小、肮脏的车窗，你似乎看到了里面挤满了无数影影绰绰、拥挤到变形的、痛苦挣扎的影子……

这异界列车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更加宏大和无可抗拒的恐怖。它的出现，仿佛是一个路标，指示着在时间与死亡的乱流中，存在着无数类似、甚至更可怕的“轨道”和“终点”。

然而，它的经过，似乎也对这片脆弱的时空乱流造成了冲击。

在你所在的这列地铁车厢里，那原本稳定（尽管缓慢）的同化过程被打断了！灯光不再闪烁，稳定在了那种昏黄的状态。你感到那股抽离你存在感的力量骤然一松。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车厢前方，司机室的方向，那扇一直紧闭的门，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仿佛什么东西断裂的“咔嚓”声！

门，微微震动了一下。

门缝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车厢内昏黄灯光的光线透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针强心剂，猛地刺入了幸存者们近乎死寂的心。戴眼镜的中年女性猛地睁开了眼睛，快递员男人抬起了头，连瘫软在地的年轻女人也挣扎着撑起了身体。

“门……司机室的门……”学生年轻人声音颤抖，指着前方。

那扇门，象征着这列诡异列车最后的秘密，也可能是……唯一的变数。

列车依旧停在这片无边坟场的边缘，窗外那支白色蜡烛的火苗，在隔壁那列恐怖火车经过带来的无形之风中，剧烈地摇曳了几下，但顽强地没有熄灭。

是继续留在这里，等待未知的、可能是最终消亡的同化？还是……尝试去推开那扇似乎出现了一丝缝隙的门，面对后面可能存在的、更加无法理解的恐怖？

冰冷的铁轨向前延伸，隐没在烛光无法照亮的黑暗里，仿佛还有更多的“站台”在等待。但这短暂的平衡和那扇门的异动，给了濒临崩溃的理智一个喘息的机会，也将一个残酷的选择题，摆在了每一个尚未完全“消失”的幸存者面前。

列车未达终点。

旅途，尚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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