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窗帘厚重,将帝都的喧嚣与灯火隔绝在外,却隔不断我心底翻涌的冰寒。我坐在床边,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陈见深后背那片暗红色的泪痕污渍,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视觉神经上。
它不再只是影子,它留下了痕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正在获得实体?意味着陈见深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
再次尝试拨打陈见深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他彻底切断了与我的联系,将自己和那个东西一同封闭在那个公寓里。
焦灼和恐惧像两把钝刀,交替切割着我的理智。我必须看到他,确认他是否还……“正常”。
我颤抖着手指,点开了微信,向他发起了视频通话请求。一声,两声……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就在我几乎绝望时,请求被接通了。
屏幕亮起,陈见深的脸出现在画面中。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后就是那扇落地窗。窗外是沉沉的夜幕,室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他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显得轮廓格外深刻,也格外憔悴。
“岚岚。”他先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木头。他的眼神空洞,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与几个小时前激烈的他判若两人。
“见深,你怎么样?我很担心你……”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哽咽。
“我很好。”他打断我,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是需要静一静。”
他的状态不对。太不对了。那种抽离感,那种仿佛对一切都已不在意的漠然,比愤怒更让我害怕。
“那面镜子……”我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到什么,“见深,求你,就当我最后一次求你,把它盖起来,或者把它转过去,好不好?”
听到“镜子”,他的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似乎瞟向了斗柜的方向,然后又木然地转回屏幕。
“它很好。”他喃喃道,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怪异的弧度,“它一直在……陪着我。”
这句话让我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那张哭脸,再一次,如期而至。
在他身后的窗影里,惨白的轮廓浮现。但这一次,它没有闪烁,没有消失。它就那样稳定地“停”在那里,黑洞洞的眼眶,不再是纯粹的悲恸,而是混合了一种……贪婪的注视。
它看着陈见深的后脑勺。
陈见深似乎毫无所觉,他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雕。
“见深!你后面!它又来了!你看啊!”我几乎是在尖叫,用力指着屏幕,希望他能回头,希望这次他能看见!
陈见深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咯咯”的、像是被扼住呼吸的声音,脸色在昏黄光线下变得愈发青灰。
“它……”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字,眼神里终于闪过一丝挣扎的恐惧,“它说……它很冷……”
灯光,猛地熄灭了。
不是他那边,也不是我这边。而是视频画面陡然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仿佛所有的光源在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掐灭!
“见深?!陈见深!”我对着瞬间漆黑的屏幕狂喊。
听筒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是陈见深急促倒抽冷气的声音,椅子被撞倒的闷响,还有……那湿漉漉的啜泣声,骤然放大,变得清晰无比,仿佛就贴着他的麦克风,也贴着我的耳朵!
“啊——!!!”陈见深发出了一声短促到极致的、被恐惧彻底压碎的惊叫。
紧接着,是手机重重摔落的声音!
画面在天旋地转中疯狂晃动,最终,砰的一声定格。
镜头似乎落在了地毯上,角度朝上。
微弱的光线重新出现,可能是窗外霓虹的余光,也可能是手机屏幕自身的光,勉强照亮了有限的视野。
我看到了一小片熟悉的天花板,以及——陈见深的脸。
他正俯身,似乎是想捡起手机,整张脸填满了大半个屏幕。
他的表情,是我此生从未见过,也永世不愿再见的极致惊恐。
眼睛瞪大到几乎撕裂眼角,瞳孔缩成了两个纯粹的、绝望的黑点,里面倒映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也倒映着……屏幕里的内容。他的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濒死般的气流声。
他在看什么?他在屏幕里看到了什么,能让一个男人恐惧至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拉长。
然后,我听到了。
除了那越来越清晰的啜泣声,还有一个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就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
陈见深的眼球,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微微凸出,血丝瞬间爬满眼白。
他的视线,死死地、凝固地、带着最终答案般的绝望,锁定着手机屏幕——锁定着,屏幕映象里的内容。
而我,在手机的这一端,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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