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这东西带来的震撼,就像往湖里砸了块巨石,波澜荡了一整夜。
人们那股兴奋劲儿怎么都压不下去,看守水泥块的护卫换了三班,总有人贼心不死想过来摸一把“神物”。
可就在这片狂热里,一道看不见的裂痕正悄然的扩大。
大清早的饭堂,人分成了两拨,楚河汉界似的。一边是青禾镇的老住户,眉飞色舞的讨论着以后的砖房跟城墙,脸上全是光。另一边,是那近千号降兵,闷头喝着稀粥,眼神空洞,跟周遭的热闹完全不搭。
他们是败军,是俘虏。夏青禾没亏待他们,可这身份的烙印还有那份前途未卜的迷茫,死死的压在每个人心头。
“领主,民心这东西能用,可不能当饭吃。”潘律巡视完,找到了正画图纸的夏青禾,“神迹能叫他们怕你,可收不来心。特别是那些降兵,他们是筑城的主力军,心要是不在咱这,磐石计划就是沙子堆的塔,一推就倒。”
夏青禾抬起头,她懂这个理儿:“我给了他们饭吃,给了他们活干,还不够?”
“不够。”潘律摇头,眼神里有一种政客才有的尖锐,“他们要的不是施舍,是个身份,一个能跟过去一刀两断,能看见奔头的身份。领主,是时候把陈天啸的烂账,好好算一算了。”
夏青禾一下就懂了潘律的意思。她搁下炭笔,点头:“我懂了。这事儿,你放手去办。”
当天中午,青禾镇所有人都被叫到了营地中间新弄出来的广场上。
广场那头,临时搭了个高台。陈天啸跟他最铁的七个心腹军官,被捆得跟粽子一样押在台前,齐刷刷跪了一排。
几千人围在台下,空气都跟凝固了似的。降兵们站在人群最后面,看着台上的旧上司,表情很怪,多数都低着脑袋,不敢看。
潘律一身青衫,不紧不慢的走上高台。他手上啥也没拿,就这么平静的扫了一圈,声音清清楚楚的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今天,不审案子,也不定罪。就干一件事——诉苦。”
他转向陈天啸,“陈将军,你在北境当老大,有没有人,因为你家破人亡?有没有人,因为你吃了天大的委屈?”
陈天啸抬起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咧嘴一笑,是那种狰狞的笑:“成王败寇,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很好。”潘律点点头,眼光挪到台下,“那么,就让苦主们自己来讲。”
台下一片死寂。老住户们眼里都是恨,可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降兵们更是把头埋得快到胸口了。
潘律好像早就料到了。他对着台下招了招手。
一个瘦弱的婆娘,被两个人扶着,哆哆嗦嗦的走了上来。她一看见陈天啸,就疯了似的要扑过去,被护卫死死拦住。
“陈天啸!!!你还我儿子的命!!!”妇人尖声哭嚎,那声音能把人的心都给撕开,“我儿子就因为给你修帐篷的时候,不小心弄翻了一桶水,就被你的兵活活打死!他才十六啊!!!”
这一声控诉,跟刀子一样,把广场上的死寂给划拉开了一道口子。
接着,一个瘸腿的老头被扶上来,他指着陈天啸一个心腹百夫长,全身都在抖:“就是他!我闺女被他抢走,三天后,送回来一具凉透的尸体!他们说我闺女是自己摔死的!我不过是去讲几句理,腿就被打断了!”
带血带泪的控诉,一件又一件。
被无缘无故扣口粮饿死的劳工。
就因为一点小错被折磨残废的流放犯。
每一桩每一件,都带着血跟泪,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老住户们早就哭成了一团,恨意在眼睛里烧。
而那些降兵,不少人也悄悄的捏紧了拳头。这些事,他们多少都见过,甚至干过。已经麻了的心,这会儿又被扎得生疼。
潘律安静的等着,等控诉的声音小下去,他知道,火还差了点。
他又招了招手,一个拄拐的独腿老兵,一瘸一拐的走上台。
降兵里起了阵骚动,他们认得这人,是军里有名的老好人,以前是陈天啸的亲兵,功劳大大的。
老兵没看陈天啸,眼睛死死盯在跪在陈天啸边上的一个校尉身上,那是他以前的头儿。
“王校尉。”老兵的嗓子又哑又抖,“三年前,黑石山打土匪,我给你挡了一刀,你答应过把我的军功报上去,给我家里人换笔钱。可最后呢?我的军功成了你的,我的腿废了,我家里人一个子儿都没拿到!我去找你,你反倒说我顶撞上司,把我另一条好腿也给打断了!”
这几句话,就跟火星子掉进了火药桶,“轰”的一下,把降兵们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怨气全给点了!
“王八蛋!李大哥的军功就是他抢的!”
“还有我!上次的军饷,一半都让这狗日的东西吞了!”
一个年轻降兵猛的冲出人群,指着台上另一个军官,放声大哭:“就是你!张都头!我哥就是顶了你一句嘴,被你拖出去活活打死的!你还说他是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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