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城最高的哨塔上,夏青禾放下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
黄铜镜身在寒风里冰的刺骨,她嘴角却热乎乎的弯着。
老李来了。
比想的还快。
看来黑石关那点开胃小菜,成功把他的火勾起来了。
皇帝牌特快专递,就是给力,还包邮送货上门。
“领主大人,他们停了,在城外三里地整队。”
旁边的夏云峥也举着个望远镜,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兴奋。他现在看自家妹妹,眼神里除了兄妹的情分,更多是种狂热崇拜。
什么叫运筹帷幄?
这就叫运筹帷幄!
敌人每一步,都精准的踩在她画的格子里。
“嗯,毕竟京城来的禁军,牌面总得做足。”夏青禾不咸不淡的评价一句。
这支队伍确实精锐。
就算长途跋涉,队形依旧严整,甲胄鲜明,那股杀气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要是半年前,这股力量足够把她的青禾镇碾成粉。
可惜啊,时代变了。
“潘长史,都准备好了?”她头也没回的问。
“回禀领主大人。”潘律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他今天也换了身崭新青色长衫,瞧着格外精神,“全城一百二十个工坊,六座高炉还有八个水泥窑,全部按计划全速运转。三所启蒙学堂,读书声半里外都听得见。街扫完了,所有工程队都进了指定位置,继续施工。”
“好。”
夏青禾转身,从哨塔上走下来。
“传令,开城门。”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种让所有人安心的劲儿。
“就让我们好好欢迎一下,这位远道而来的新侯爷。”
……
城外。
李玄策的脸黑的能滴出水。
前面的磐石城,像头趴在雪原上的钢铁巨兽。
那不是他想过的任何一种城墙。
没有包砖的夯土,没有粗糙石块,而是一整片浇筑出的青灰色墙体,平整光滑又高耸,压迫感十足。
光是这座城,就让他心里的寒意更重三分。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要么对方闭门不纳,公然抗旨,他正好有口实。
要么对方摆开军阵,刀兵相向,那就按战场上的规矩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让亲兵上前念圣旨。
可就在这时。
“吱嘎——”
那沉重的能压垮山的巨大城门,竟然...开了。
李玄策跟他身后的所有禁军,都下意识的攥紧了武器。
来了!
然而,城门后,没有杀气腾腾的军队,没有寒光闪闪的刀枪。
只有一片...热火朝天。
“哐当!哐当!哐当!”
整齐的锤打声,从城内深处传来,带着奇特的韵律,像是巨人的心跳。
一股煤炭燃烧跟灼热铁水混在一起的气味,扑面而来。
街上宽的能并排跑四辆马车,地面平的像镜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街道两边,无数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男男女女,正专心的忙着手里的活。
他们有的在铺新管道,有的在给一栋正盖起来的楼吊房梁,还有的推着独轮车,满载货物,匆匆走过。
没人看他们。
好像他们这支代表皇权天威的队伍,不过是路边一块石头,一阵风。
所有人的脸上,没有北境百姓常见的麻木跟饥饿,反倒是一种李玄策从未见过的神采在发光。
李玄策跟他身后的禁军们,彻底看傻了。
这...就是传说中蛮荒贫瘠民不聊生的北境?
开什么玩笑?!
上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跟这里比都像乡下土路!
就在他们集体发愣时,三个人影从城门里走了出来。
带头的是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深色劲装,没戴任何首饰,素面朝天,但那双清亮的过分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人心。
她左边是个高大青年,气息像出鞘的利剑。
右边,则是个面带微笑气质温润的青衫文士。
李玄策的瞳孔猛的一缩。
他认得那青年,夏擎苍的儿子,夏云峥。
那这女的...
“前镇北侯之女,磐石城领主夏青禾。”
女子先开了口,声音清脆好听,不卑不亢。
“携磐石城五千三百一十四军民,欢迎李侯爷莅临北境,巡查指导。”
李玄策的嘴唇动了动。
他憋了一肚子的威压质问跟法统,这一刻全堵死了。
人家大大方方认了你的身份,还摆出欢迎的架势,你能咋办?
他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下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夏...县主,客气了。”
他身后的副将,尽职尽责的展开明黄色圣旨,准备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锐的嗓子在空旷的城门前回荡,听着却那么苍白无力。
因为周围的敲打声号子声,根本没停。
那些忙碌的民众,甚至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念吧念吧,当听个响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做法事呢。这玩意儿在京城是圣旨,在我这儿,擦屁股都嫌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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