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工厂的夜。
白天闹腾的动静没了,就几座大高炉还闷闷的喘气,橘红火光把周围照得光影斑驳。
李长海没回家。
他光着膀子,一身的疙瘩肉,正抡着千斤重的大锤,一记记砸在烧红的铁锭上。
“哐当!”
“哐当!”
火星子乱溅。
每一锤都像把全身的劲儿使完了,那是在发泄火气跟憋屈。
学徒们远远看着,没一个敢上去的。他们都觉着,今儿李师傅心情不对劲,像头给惹毛了的狮子。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过来。
一个穿青长衫的中年书生提着食盒,慢悠悠走过来,气质挺温和。
“李师傅,这么晚了还在为领地劳作,辛苦了。”
来人是西门燕。他换了个身份,自称林远,是新来管后勤物资登记的文书。
李长海停下大锤,粗重的喘气,拿眼角余光瞥他一眼,没好气的吼:“有屁快放!这里是兵工厂,不是你们这些耍笔杆子该来的地方!”
他的态度,恶劣的很。
西门燕一点不在意,脸上还是那副和煦的笑。他把食盒搁在旁边石台上,盖子一开,一股浓重的酒香肉香就飘了出来。
一壶好烧刀子,还有一盘切的整齐的酱牛肉。
“白天在广场,看李师傅为军工大事据理力争,林某心里实在敬佩。”
“一点薄酒不成敬意。就是想跟李师傅这样的真汉子喝一杯。”
西门燕姿态放的极低,眼神里是对老匠人满满的真诚敬意。
李长海冷哼,粗大的手掌握了握滚烫的锤柄,好像在犹豫。
“我辈匠人,一生心血都铸在这金石里头。求的不是高官厚禄,是一份尊重,一个知己!”
西门燕叹口气,自个儿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看到您今日受的委屈,林某……感同身受啊!”
这话像把钥匙,准准插进了李长海的心锁里。
李长海不说话了。
他扔下铁锤,走到石台边,一把抢过酒壶,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辣酒下喉,他涨红的脸更红了。
-
西门燕眼里闪过得色,他知道,第一步成了。
“哼,你个外人,懂什么!”李长海拿袖子擦擦嘴,声儿还是硬的,但没了一开始的敌意。
“我懂!”
西门燕斩钉截铁的说,他压低声音,凑近了点。
“林某虽然只是个管库房的,但也知道,这天下的安稳,靠的是什么!”
“是靠那些花里胡哨的房子吗?不是!是靠李师傅您手里这能开山裂石的炮,是能保家卫国的刀枪!”
“领主大人……她年轻有为,想法新奇,确实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但……”
西门燕话锋一转,语气里满是惋惜跟无奈。
“但她终究是女儿家心性,重民生轻军武。今天这事,为几栋房子就让兵工厂停工让步,这……唉,这是在动摇根基啊!她还是……太年轻了。”
李长海夹起块牛肉,狠狠塞进嘴里大口嚼着,一句话不说。
但他紧锁的眉头跟越嚼越快的速度,已经出卖了他心里的不平。
西门燕知道火候到了。
他不再说话,就陪着李长海一杯接一杯的喝。
沉默,比任何话都有力。它能给对方时间酝酿情绪。
半个时辰后,酒壶空了。
李长海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他一把抓住西门燕的衣襟,红着眼睛低吼:“你……你说得对!她就是个娘们!懂个屁的军国大事!老子们在这拼死拼活的造武器,她倒好,拿我们的钢去给她盖那劳什子宿舍楼!”
“她不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放眼里!早晚有一天要吃大亏!”
西门燕心里狂喜。
脸上却一副惊慌,赶紧捂住李长海的嘴。
“李师傅,慎言!慎言啊!!这话要是给领主大人的亲卫听了去,你我都要掉脑袋的!”
“怕什么!”李长海一把推开他,“老子一辈子打铁,不说假话!这兵工厂,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去!”
他说着,真就把身上的工服一脱,狠狠摔地上,转身踉踉跄跄的就要走。
“哎,李师傅!使不得!使不得啊!”
西门燕赶紧拉住他,一脸焦急的劝。
“您要是走了,这兵工厂谁来管?这北境的安危谁来扛?您可不能赌气啊!”
“其实......不瞒您说,对领主大人这决定不满的,又何止您一个?只是大家敢怒不敢言罢了。”
“您是这军工的顶梁柱,只要您振臂一呼,我们......我们都愿意跟着您,去向领主大人进谏,让她收回成命!”
他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最终目的:煽动兵变。
李长海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
“你……当真?”
“当真!”西门燕眼里烧着狂热的火焰,“为北境的未来,我等万死不辞!”
李长海盯了他足足十秒,然后粗重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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