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SUV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驶入观澜山庄,最终停在了主楼侧翼一栋相对独立、经过特殊改造的附楼前。这里环境清幽,保密性强,且拥有完善的医疗和生活设施,是楚靖远早已准备好的、用于安置特殊人员的场所。
雷烈——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阎王”,被王斌和小武小心地搀扶下车。踏入这处与他之前藏身的污秽陋室有着天壤之别的环境,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警惕之色并未减少,反而更添几分惊疑与审视。奢华的环境往往与更大的陷阱和代价相关联,这是他在地下世界用血换来的教训。
他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戒备,被安置在了一个宽敞、整洁、医疗设备齐全的房间内。
几乎在他躺下的同时,一位穿着白大褂、气质沉稳的中年医生便带着两名护士走了进来。医生是楚靖远通过周文远和苏映雪的关系,重金聘请的、擅长处理创伤且绝对可靠的私人医疗顾问。
“雷先生,请不要紧张,我们需要为您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和处理伤口。”医生的语气平和而专业,不容拒绝。
雷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神色平静的楚靖远,又看了看眼前专业的医疗团队,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了一些,默许了医生的操作。
检查和处理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雷烈的伤势比看上去更为严重,左肩关节严重撕裂并有陈旧性骨折,肋骨断了三根,内脏有不同程度的震伤和出血,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和撕裂伤,加上失血和感染,能撑到现在全凭一股顽强的意志和远超常人的体魄。
清创、缝合、固定、输液……专业的医疗手段开始一点点驱散他身体里积攒的死亡阴影。剧烈的疼痛中,雷烈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在偶尔清醒的间隙,他总能透过晃眼的手术灯,看到那个年轻的男人(楚靖远)并未离开,他就静静地坐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如同磐石,无声,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这种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是雷烈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奇特的“休养期”。他得到了最专业的治疗、最周到的护理、最安静的环境。每天,楚靖远都会来看他,时间或长或短,有时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儿,有时会带来一些精致的点心或适合他伤情的补品,偶尔,也会聊上几句。
谈话的内容从不涉及他的过去,也不追问他的仇家,更像是朋友间的闲谈,关于时事,关于武道,关于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见闻。楚靖远展现出的渊博知识、开阔眼界以及对许多事物独特的见解,都让雷烈暗自心惊。这个男人,与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黑道枭雄、富商巨贾都截然不同,他身上有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测度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雷烈能清晰地感受到,楚靖远看他时,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利用,只有一种平等的尊重和一种……仿佛在欣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般的期待。
这种尊重和期待,对于一个从血海尸山中爬出来、早已习惯了他人恐惧、厌恶或贪婪目光的“阎王”而言,是一种陌生而珍贵的体验。
他的伤势在顶级医疗资源的支撑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断裂的骨骼开始愈合,撕裂的肌肉重新变得有力,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身体的恢复,也带动了心态的微妙变化。最初的警惕和怀疑,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感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归属感所取代。
他暗中观察着这座山庄。王斌和小武等人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纪律性,远超普通的保镖打手,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微型军队。而楚靖远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追杀他的那四个好手,并且事后没有任何麻烦找上门,其能量和手段,可见一斑。
这是一个强大的、有秩序的、并且对他释放出善意的团体。
终于,在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时,雷烈的伤势基本痊愈,他主动要求见楚靖远。
楚靖远如往常一样,平静地走进房间。
雷烈站在窗前,背对着他,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他原本有些佝偻的脊梁已然挺直,浑身重新散发出一种如同磐石般沉稳厚重的气息,只是那气息中,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内敛。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曾经充满绝望和凶悍的眼睛,此刻如同被拭去尘埃的宝石,锐利依旧,却更多了一种清澈和坚定。他看着楚靖远,没有说话,而是猛地抱拳,对着楚靖远,深深一躬到底!
这是一个古老的、属于江湖的、最郑重的礼节!
“楚先生!”雷烈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我雷烈,这条命,是您给的!”
楚靖远没有避让,坦然受了他这一礼。他知道,对于雷烈这样的人,虚伪的谦让反而是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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