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着鹅毛大雪,把上山的青石路盖得严严实实。
慕容尚一身素色锦袍,外罩件玄色暗纹斗篷,斗篷领边镶的狐毛沾了雪粒。
倒瞧不出半分帝王气,只像个畏寒的世家公子。
他踩着积雪往上走,靴底碾过冰碴的声响,在空旷山径里传得远。
身后总管赵全紧赶两步,呵出的白气裹着话,“主子,这都走了半个时辰,前面有座观景亭,您歇歇脚,缓口气再往上挪?”
慕容尚抬手掸了掸斗篷下摆的雪,指尖一顿。
亭子里竟有暖意。
他抬眼望去,亭中石桌上架着只银质小炉,炭火正旺,映得周遭雪色都添了几分柔。
炉边斜坐着位小公子,月白锦袍外裹着件极厚的玄狐裘,领口拢得严实,只露出小半张脸。
颊边狐裘绒毛蓬蓬松松,衬得脸庞小小的,垂着的羽睫纤长,像沾了雪的蝶翼。
他正垂着眼烹茶,桃花眸半敛,瞳仁里盛着炉火星子,亮得温软,唇色是天然的嫣红,比亭外寒梅还艳几分。
指尖捏着茶筅轻转,腕骨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指节却透着病态的白。
旁侧小侍从穿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袄,冻得鼻尖通红,双手拢着个铜暖炉,踮脚往小公子手边送。
“公子,茶汤快好了,您先焐焐手?”
小公子没应声,只“嗯”了声,声音清得像雪落枝头,茶筅转得更慢,浮沫在盏中聚成细白的云。
风卷着雪扑进亭角,他似是畏寒,往狐裘里缩了缩,颊边绒毛蹭着领口,竟生出几分稚态,与那仙人似的样貌混在一处,奇异地和谐。
慕容尚停在亭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斗篷系带,唇边勾出惯常的温和笑意,眼尾弯着,瞧着像被这雪亭茶景引了神。
可落在那小公子身上的目光,却藏着几分极淡的探究。
这山寺偏僻,雪大得连香客都少见,怎会有这样病弱却华贵的小公子,在此处安安稳稳烹茶?
赵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要开口询问,慕容尚却轻轻抬手阻了。
他往前挪两步,靴底踩碎亭前薄冰,故意让声响传进亭中,才扬声笑道:“这位公子,风雪这么大,倒有雅兴在此烹茶?”
亭中茶筅猛地顿住,月白身影惊得往狐裘里缩了缩,桃花眸倏地抬起来。
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里还凝着炉火的暖光,却因骤然受惊,漾开层水光,像受惊的小鹿撞进了雪光里。
他没立刻应声,指尖捏着茶筅悬在盏上,指节泛白得更甚,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似是怕惊动什么。
旁侧小侍从比他还慌,手里的暖炉“咚”地磕在石桌上,忙不迭挡在小公子身前,虽冻得身子发颤,却硬着头皮道:“你、你们是谁?这是我们公子……歇脚的地方!”
慕容尚瞧着这小侍从色厉内荏的模样,眼底掠过丝浅淡的笑意。
脚步没再往前,只抬手掸了掸肩头新落的雪,语气依旧温和:“在下不过是上山礼佛的过客,见这亭中暖和,又闻着茶香,便想讨杯热茶,叨扰公子了。”
说罢,他朝身后的赵全递了个眼色,赵全立刻识趣地站在亭外,没再靠近半步。
那小公子缓了口气,才轻轻拉了拉侍从的衣角,声音仍带着点未散的怯意,“无妨……是我们占了亭子。”
他垂眸看了眼盏中半成的茶汤,又抬眼望向慕容尚,桃花眸里盛着雪光,软声道,“若不嫌弃,先生……便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话音刚落,他便要伸手去够桌边的茶杯。
可手臂刚抬起,便忍不住咳嗽起来,身子晃了晃,忙用手肘撑着石桌,狐裘领口滑开些,露出颈间细弱的锁骨。
小侍从忙上前替他顺气,急道:“公子!您别乱动!”
慕容尚看着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指尖摩挲着斗篷系带的动作顿了顿,笑意未变,眼底却多了几分深探。
方才那声咳嗽虽轻,却透着中气不足的虚浮,倒真应了病弱二字。
他缓步走到亭中另一侧坐下,离那炉炭火隔着半臂远,刻意保持着距离。
“公子身子不适,不必费心。”
小公子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脸色又白了几分,唇上的嫣红也淡了些。
他望着慕容尚,指尖轻轻绞着狐裘下摆,低声道:“先生莫怪,我……自小身子不好,让先生见笑了。”
说罢,他抬手示意侍从倒茶,茶盏递到慕容尚面前时,还带着点炭火的余温。
慕容尚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暖意,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他又垂着眼烹茶了,羽睫垂落,遮住眸中神色,只露出颊边蓬软的狐毛,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愈发小巧。
风从亭外卷进雪粒,落在他的发梢,他似是未觉,只专注地转着茶筅,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了盏中的浮沫。
“公子常在此处烹茶?”慕容尚啜了口热茶,状似随意地问道。
那小公子手一顿,茶筅在盏中打了个旋,才低声应道:“不常……今日是偷跑出来的。”
说这话时,他唇角悄悄弯了弯,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
可话音刚落,又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抬眼瞟了慕容尚一眼,见他没露出异样,才又垂下眼,声音轻得像呢喃,“伺候的人照顾得仔细,不让我来这么远的地方。”
慕容尚握着茶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山寺虽偏,却也是皇家敕建的静修之地,寻常人进不来,能在此处长大,这小公子的身份,倒比他先前所想的,更耐人寻味些。
他没再追问,只望着亭外漫天风雪,笑道:“偷跑出来也好,这雪中山景,比寺里的庭院,倒多了几分野趣。”
那小公子闻言,抬眼望向亭外。
雪落得更密了,远山近树都裹在白茫茫的雪雾里,倒真有几分壮阔。
他看得微微出神,桃花眸里映着雪光,竟难得露出点鲜活的神色,轻声道:“是呢……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
慕容尚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边的笑意深了些,眼底的探究却未减。
他端着茶盏,慢饮着热茶,目光偶尔落在那抹月白身影上,似在赏景,又似在细细打量。
这雪亭中的病弱小公子,像株长在暖阁里的兰,娇弱温顺,却又在偷跑的雀跃里,藏着点不为人知的鲜活,倒让这漫天风雪,都添了几分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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