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犹带酒痕香 第56章 可用之人

自从及笄之后，温酒酒忙着打理自家铺子和酒楼生意，在家待的时间较少。

这日，她忽然想起那位庄太师叔，严格来说应该是冷铁衣的太师叔，但老人家不愿去冷冰冰的寒衣阁，只喜欢待在东院杜氏武馆，闲暇教教武馆弟子练功，也常常跑到温酒酒的小厨房，找阿桂鼓捣各种美食。

温酒酒从梳妆台最底部的夹层中取出庄老头给的那部《道德经》。

烛火在妆台上轻轻摇曳，将温酒酒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忽长忽短。她指尖抚过《道德经》泛黄的封面，这册子是庄老头硬塞给她的，为此，还磕过头喊了爷爷。

她想起庄老头递书时那副郑重模样，又想起他神秘兮兮说“祖上有人练这个成仙了”的样子，两副神情天差地别，倒像是两个人。她不禁摇头失笑——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庄老头？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

那本书静静躺在桌上，封皮泛黄，仿佛也藏着秘密。翻开经书，才发现内里竟是梅花小篆。

这字体弯弯绕绕，笔画间藏着几分梅枝的疏朗，小时爹爹教她辨识过，说是前朝隐士最爱用的写法。温酒酒凝神看了片刻，那些扭曲的笔画便在眼中清晰起来，“道可道，非常道”几个字跃然纸上，带着种莫名的韵律。

她索性铺开宣纸，照着字形临摹。笔尖在纸上游走，起初还有些滞涩，写至“上善若水”时，手腕忽然一松，仿佛有股气顺着指尖淌进笔端。笔画渐渐流畅，那些小篆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舒展如梅瓣。

写到“虚其心，实其腹”时，温酒酒忽然蹙眉。小腹处竟泛起一丝暖意，起初像揣了个暖炉，慢慢又化作细细的热流，顺着经脉悠悠转着。她停下笔，按了按小腹，那暖意不灼人，反倒让人浑身松快，连白日里的烦忧都淡了几分。

窗外月上中天，洒下清辉。温酒酒望着纸上那些带着暖意的字迹，忽然想起庄老头赠书时的眼神，深邃得像藏着千言万语。

她看着篆书的经文，又细细研究旁边的秦隶和汉隶作的批注，根据批注调整呼吸，那种流畅的气息又出现了。

她将《道德经》小心理好，藏回夹层，指尖还留着那淡淡的温热，心里却浮起个念头：这册子，恐怕不止是本经书那么简单。

躺在榻上，温酒酒想起自己的大计。是时候需要慢慢运作起来了。

她脑子里大概过了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眼睛逐渐闭上，脑子慢慢混沌，不多时竟悄然睡去。

晨光刚漫过窗棂，温酒酒已换了一身湖蓝色衫裙，往隔壁的院落走去。杜衡远正在院中指点几个少年扎马步，见她过来，忙停下动作迎上来：“姑娘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想问问您这边的情况，还有庄老前辈的近况。”

“庄老前辈在武馆待不住，前几日庄子里的老孙头往府里送鱼获时，他便跟着去了庄子，说是先不用跟姑娘说，玩耍几日就回来了。”杜衡远先交代了庄老头的去向。

温酒酒点了点头，望向那些汗流浃背的少年，“新招收的弟子里，有没有手脚麻利、心思活络的？不用武功多高，但求稳妥可靠。”

杜衡远略一沉吟：“前几日倒是收了个叫石头的，十一二岁的样子，原是街头的小乞儿，看着虽不起眼，却能在半个时辰里摸清楚三条巷子的出路。还有个姓林的书生，父母俱已病故，祖屋也已变卖，身无长物，无力为继，便投身武馆，想混个温饱安暖。他虽是文弱，却能过目不忘，排兵布阵的沙盘推演倒是有些天赋。”他说着递过一本名册，“这是所有弟子的底细，姑娘细看。”

温酒酒接过名册翻了几页，在两个名字旁做了记号，又问了些日常训练的细节，这才转身往熙春楼去。

张大掌柜正在后堂核账，见她进来，忙将账本推过来：“姑娘来得正好，这是各铺子的流水。城西的绸缎庄上月赚头最好，除去成本能余三百两；城南的粮铺近来囤了些新米，流动银钱稍紧，约莫只剩一百五十两。”他顿了顿，又笑道，“至于玉棋，这丫头是块好料子，起初连算盘都拨不利索，如今看账册竟能指出几分错漏，就是性子急了些，昨儿还为了个数字跟账房先生争红了脸。”

温酒酒听着，心里渐渐有了数，又叮嘱张大掌柜将各铺的流动资金汇总，留足周转的份额，其余的先悄悄分散开存至几处钱庄。正说着，日头已爬到头顶，她只觉后腰一阵酸胀，才想起从清晨到现在还没歇过脚。

回到府里时，日头正烈，下人刚摆上饭菜，追影便闪身进来，一身黑衣沾着些尘土。“姑娘，”他声音压得极低，“从昨夜起，就发现府墙东侧的老槐树上，还有街角的茶棚里，各有一人盯着咱们这边。两人换班守着，动作很轻，不像是寻常的地痞。”

温酒酒执筷的手顿了顿：“可有异动？”

“暂时没有，两人只是远远看着，连靠近都不曾。”追影眉头微蹙，“看他们的站姿，倒像是受过训练的，只是不知是哪路人马。是敌是友，现在还说不清。”

温酒酒放下筷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赵伯琮那边？还是京里其他的世家？亦或是……完颜亮的人？他们是盯着她，还是温家？到底用意何在？

她抬眼看向追影：“继续盯着，别惊动他们。另外，去查查那两人的底细，看看他们除了盯着这里，还去过哪些地方。”

追影应声退下，温酒酒望着桌上渐渐凉了的饭菜，只觉得这临安城里的风，果然比她想的还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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