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之内,萧裕脸色铁青,指尖几乎要将腰间玉佩捏碎。方才虞允文言辞犀利,句句切中要害,把他辩驳得哑口无言——素来以“深研汉学”为傲的自己,竟在正统汉学出身的虞允文面前落了下风,这份憋屈与羞恼,让他只觉怒火顺着喉咙往上窜,烧得胸腔发疼。
他早有耳闻,这位大宋送亲使年少时便才名在外,“六岁诵九经,七岁能属文”的典故,连大金境内都偶有流传。时人更盛赞他“名重华夷,才兼文武”,从前他只当是南朝文人过度吹捧,今日亲见其风采,才知传言非但不虚,甚至还藏了几分收敛。
虞允文论学时引经据典,条理清晰;论局势时目光锐利,字字诛心,既没失了宋国的体面,又暗讽了大金的算计。
萧裕越想越心惊:南朝竟有如此人物,既有才学又有胆识,若让他得展抱负,将来必是大金南下的心头大患。
他强压下翻涌的怒气,望着虞允文转身离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今日这一局虽输了气势,但此人的威胁,他必须记在心上。
萧裕在前厅憋了一肚子气,又被宾客劝着灌了不少酒,此刻已有六七分醉意。他脚步虚浮地摇摇晃晃往后院走,猩红的眼睛里满是对新房的期待,方才被虞允文压制的戾气,早被对燕国长公主的念想冲散了大半。
行至新房门口,守在两侧的侍卫赶忙上前躬身回禀:“大人,方才只有翠竹姐姐过来伺候长公主,眼下她去膳房为公主传膳了,屋内一切正常,并未有异常动静。”
萧裕含混地点点头,酒气熏得他说话都带着几分飘:“知道了……谅那些南人也没胆子,敢在我尚书府眼皮子底下搞鬼。”他抬手挥了挥,语气里满是不屑,“真要敢来,本官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其实他哪还顾得上琢磨“南人搞鬼”,满脑子都是传闻中燕国长公主的模样。虽说公主已年过三十,但南朝女子大多养在深闺,不沾风霜,听闻看着只像二十四五的花信年华。更遑论她母亲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燕国长公主的容貌定然差不了。
越想,萧裕心里的得意就越盛,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样的美人,往后就是他萧裕的人了,旁人连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他按捺住心头的燥热,伸手一把推开新房的门,醉醺醺地就要迈腿进去。
可脚还没落地,一道身影突然拦在了他面前。那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嬷嬷,穿着素色侍女衣裳,脊背却挺得笔直,正是一直守在屋内的周嬷嬷。
“大人,”周嬷嬷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长公主今日一路颠簸,又忙着应付成婚事宜,早已劳碌不堪,此刻已然睡下了,还请大人莫要进去打扰。”
她说完,根本没去看萧裕瞬间沉下来的黑脸,继续缓缓道:“长公主临睡前还特意交代老奴,说久闻大人是大金名士,素来温和有礼,定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她还说,与大人虽是陛下赐婚,但也盼着往后能慢慢相处,早日与大人相敬如宾、琴瑟相和。”
话音落,周嬷嬷便垂下手,往后退了半步,轻轻让出通往内室的路,姿态恭敬,却没半分要请他进去的意思。
萧裕本因被拦在门外憋了股火气,可“琴瑟相和”四个字一入耳,那点恼怒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醉眼朦胧地琢磨着,公主这话分明是对自己有意,只是碍于女儿家的矜持,才不愿新婚夜太过仓促。这么一想,他心里美得像开了朵花,连带着看周嬷嬷的眼神都温和了几分。
“嗯嗯,好,说得在理!”萧裕连连点头,语气竟带着几分讨好,“既然长公主累了,那本官便不打扰了,明日再见也是一样的。”说罢,他还怕动静大了吵到“公主”,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晃悠悠地走了,竟没再提要进屋的事。
直到新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周嬷嬷紧绷的身子才骤然一软,直直地倒在冰凉的地上。她大口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方才面对萧裕时的镇定,全是硬撑出来的。
她不怕死,一把年纪了,无儿无女,在这世上本就没什么牵挂,就算被萧裕发现破绽处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可她不能死得太早,她得为姑娘多争取些时间,多拖延一刻,姑娘就能逃得更远一分。
周嬷嬷瘫坐在地上,粗糙的双手紧紧合十,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口中喃喃地念着:“姑娘,老奴没用,只能帮你到这了。明玉姑娘,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你的女儿,让她顺顺利利逃出这牢笼,往后能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再也不要卷入这些纷争,再也不要涉险了……”
萧裕被周嬷嬷拦在新房外,满心期待落了空,那股没处发泄的邪火在胸腔里烧得愈发旺盛。他本就因白天被虞允文驳斥而窝火,如今连新婚妻子的面都没见着,酒意混着怒气,让他脚步愈发虚浮。
可这毕竟是大婚之夜,他若转身去找其他姬妾,传出去不仅失了颜面,万一被陛下知晓,还会落个“不敬皇室”的罪名——燕国长公主再怎么是联姻棋子,那也是大金皇帝的亲妹,他不能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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