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担架在泥泞和乱石中颠簸前行,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陆锋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左臂骨折处传来的、如同被反复碾磨的剧痛,让他几近昏厥。冰冷的雨水依旧无情地打在脸上,但与之前孤身挣扎时的绝望不同,此刻的痛苦中,却掺杂着一种近乎虚幻的、灼热的希望。
他仰躺在担架上,视线越过抬担架的小陈和另一名年轻队员(他认出是之前逃难夫妻中的儿子,叫小斌)紧绷而专注的侧脸,落在旁边紧跟着、一步不离的林舒身上。她的脸上混杂着雨水、泪痕和泥污,原本清秀的面容写满了疲惫和憔悴,但那双紧紧注视着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亮光,仿佛他是她从地狱边缘亲手夺回的珍宝。
“坚持住,陆锋,很快就到了。”林舒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她的手始终紧紧握着他没有受伤的右臂,传递着微弱的体温和强大的支撑力。
陆锋想开口询问更多细节,想确认朵朵和王楠是否真的安好,想知道陈海和老王的下落,想知道这个“临时落脚点”究竟如何……但高烧和虚弱让他连发出一个完整音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艰难地眨了眨眼,用眼神传递着询问。
林舒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低声快速地说道:“朵朵和王姐在据点,很安全。周博士用找到的草药和少量抗生素在照顾伤员。老赵和石坚带着其他人加固防御,寻找物资。张伟一直在捣鼓无线电,试图联系更多人……我们……我们活下来了,还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她的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陆锋明白,“活下来”的背后,必然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比如那些依旧失踪的同伴。
担架队沿着一条被洪水冲刷出的、相对好走的干涸河床艰难前行。陆锋注意到,小陈和小斌的动作虽然吃力,但步伐稳健,眼神警惕,显然经过了一定的训练和适应。他们身上穿着相对完整的防水冲锋衣,装备也比陆锋狼狈逃窜时要好得多。看来,林舒所说的“临时落脚点”确实提供了一定的生存基础。
大约行进了半个多小时,队伍离开河床,转向一片植被茂密、地势逐渐升高的丘陵地带。雨势似乎又大了一些,能见度降低。领路的林舒和小陈变得更加谨慎,不时停下观察,用手势交流。
终于,在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依着山壁开凿出的废弃采石场出现在眼前。采石场底部相对平坦,堆积着一些废弃的石料和机械残骸。而在最里侧的山壁下,赫然有几个明显是人工开凿或加固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外围用粗大的原木和石块垒起了简易的矮墙,形成了基本的防御工事。几个手持简陋武器的人影在工事后警戒。
“到了!”林舒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看到担架队归来,工事后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一个身影快速冲了出来,是王楠!她脸上带着急切和担忧,看到担架上的陆锋,眼圈瞬间红了。
“陆哥!”她扑到担架边,声音哽咽,专业本能让她立刻伸手检查陆锋的脉搏和瞳孔,“伤得很重!快!抬进一号洞!周博士!准备清创手术!”
洞口又涌出几个人,老赵那张粗犷的脸庞映入眼帘,他看到陆锋,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石壁上,低吼道:“妈的!老子就知道你小子命硬!”他立刻上前帮忙抬担架。
周毅也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个急救箱,脸色凝重但眼神专注。陆锋还看到了张伟,他躲在人群后面,脸色依旧苍白,但看向陆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有愧疚,也有一丝看到主心骨回归的安心。
担架被迅速抬进最大的那个洞口。洞内比想象中宽敞干燥,显然经过清理和加固。几盏用汽车蓄电池供电的节能灯发出昏黄但稳定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草药和人类聚居的气味。洞壁一侧铺着干燥的草垫和防水布,划分出了简单的休息区。另一侧堆放着一些物资箱和工具。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毛毯里,是朵朵!她似乎睡着了,小脸瘦削,但呼吸平稳。
看到女儿安然无恙,陆锋心中最后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陆锋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和嘈杂的人声中恢复意识的。
他感到左臂被紧紧固定着,剧烈的、被切割和刮擦的痛楚不断传来,有人在旁边快速而紧张地操作着。他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正躺在一张铺着干净(相对而言)布单的垫子上,头顶是粗糙的岩石穹顶。周毅和王楠正围在他的左臂旁,周毅手里拿着镊子和手术刀,王楠则负责照明和递送器械。林舒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紧紧搂着被惊醒的、有些害怕的朵朵,脸上写满了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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