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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见到师尊,孙悟空、镇元子以及众同门自是无心再去拜会地藏菩萨。
菩提祖师携一众弟子离开冥界,重返方寸山。
阎罗王、太白金星、朱八戒、李靖四人,则前往地藏殿,拜会地藏王菩萨。
……
方寸山。
青石门楣爬满薜荔,“斜月三星”四字只余轮廓,笔划里长出细草。
石阶裂缝嵌着枯叶。
两旁古松依旧,松针积地三寸,走上去软而无声。
偶有山雀惊起,翅声划破寂静,又迅速被空山吞没。
众弟子随着菩提祖师沿着小径沿阶而上,很快来到了三星洞前的空地。
昔日的讲道台,已被藤蔓层层包裹,只露出一角青石。
苔痕斑驳,像一块被遗忘的古碑。
台下有一个小水池。
池水已近干涸,水面漂着枯枝败叶。
菩提祖师独自走入洞府之中。
镇元子、孙悟空等一众弟子立在荒败庭院之中,一时沉默。
镇元子伸手抚过讲道台,指尖沾满青苔。
他低声道:“当年祖师讲经,百余弟子听法,如今却只余风声。”
袖中麈尾不自觉摇动,镇元子心头怅然。
孙悟空倚在一株老树旁,火眼金睛微敛。
记忆如潮水涌现。
他曾在这树上偷摘山桃,被师父用拂尘柄敲过脑门。
如今老树犹在,却枝桠空垂。
一阵清风掠过,众同门仿佛同时听见一声古钟之鸣。
记忆里的钟声,并非真实,却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湿了眼眶。
“我曾在此问师尊:‘风从何处来?’师尊说:‘从你心上。’”
五师姐悟真轻声开口,声音散在空庭,像自问自答。
“我曾在此抄经,墨汁滴在桌角,至今还留着黑斑。”
三师兄悟澈低头,指尖摩挲那早已褪色的墨迹。
记忆纷至沓来,荒庭仿佛瞬间回到千年前——钟声悠扬,讲道声朗朗,池鱼摆尾,桂香浮动。
然而抬眼四顾,唯余松风与荒草。
……
傍晚,炊烟自荒灶升起,袅袅升空。
一众同门或劈柴,或挑水,或清扫落叶,动作轻缓且笨拙,每张脸上都带着游子归家的欢喜。
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使用任何神通。
六师姐悟妙手里握着临时制成的木铲,时不时在锅中翻搅一下。
锅里是七师兄悟渊从山中采集的菌子。
热气升腾,菌香弥漫。
整个山门似乎都“活”了过来。
孙悟空正蹲在灶前添火,忽听洞中传来师父呼唤。
“悟空——进来。”
孙悟空把最后一根枯枝塞进灶膛,拍了拍手上尘土,随后顺手从锅中抓起一块菌子丢进嘴里。
“唔,六师姐的厨艺不减当年。”
六师姐悟妙用铲柄轻敲了一下孙悟空脑袋,笑骂道:“你这馋嘴毛猴,一会我向师尊告状,让他罚你抄经。”
孙悟空咧嘴一笑,随后便进入洞府之中。
菩提祖师背手立于石壁前,玄青道袍映着洞顶洒落下的星光,好似一株古松。
菩提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厚:“你亲自挑选的弟子,资质如何?”
悟空嘴角含笑,眼神却无比认真,道:“常胜天资之盛,道一声:学一式而悟十变,闻一离而通百法,也毫不为过……”
孙悟空一边观察着菩提祖师的神色,一边酝酿着措辞,继续道:“狠起来刀不留柄,可谓是杀伐果断,一出手便是赶尽杀绝,偏又极擅伪装,奸诈藏锋,笑里淬毒……常胜这脾性,正对徒儿胃口。”
“对你胃口?”菩提听罢,略一挑眉,似笑非笑道:“常胜也偷山桃?也翻屋瓦?”
孙悟空师父被这一句“也偷山桃?也翻屋瓦?”噎得耳根发红,眼里掠过一丝少见的窘迫。
他挠了挠耳背,干笑道:“那……那倒没有。”菩提拂尘轻摇,忽而抬眸,目光穿过洞顶的星光。
“为师倒想见一见这常胜。”
孙悟空一愣,旋即大喜,
忙不迭从袖中抽出一物,双手奉上。
那是一根赤红色铁棍,两头云纹盘绕,隐隐有烈焰升腾。
正是通臂猿猴的神兵——渤海擎天柱。
孙悟空双手托棍,躬身道:“此乃徒儿在通臂猿猴那缴获的兵刃,正适合常胜使用。弟子本想亲自转交,既然师父要前往,便请师父代为赐下,也算是常胜的福分。”
棍一离手,一缕赤焰便沿云纹升腾,化作巨兽模样,赤色獠牙交错,似欲择人而噬。
菩提祖师指尖轻触棍身,火焰巨兽发出一声求饶般的惨叫,继而遁入棍身,瑟瑟发抖。
菩提含笑道:“此棍与定海神针同出一源,一金一火,金者定海,火者擎天。以常胜的修为,降得住这此中兵魂?”
悟空挠挠耳背,笑道:“师父若觉得他尚欠火候,这棍子您就暂且留着,若觉得他火候够了,再赐也不迟,一切全凭师父做主。”
菩提闻言,拂尘轻摇,笑意更深:“你这泼猴,倒学会当‘甩手掌柜’了。”
言罢,便将赤棍收入袖中。
……
小世界,任家镇。
杜平已亡妻钟藜的投胎之处。
比他之前预想的提前了太多太多,因此许多谋划也就没了必要——其中就包括当初假死,从小酆都带出来的一众厉诡。
他也确实没有能力,带着如此多的厉诡,同往大世界。
在动身之前,杜平遣散了一众厉诡部下,并警告众诡,以此以后,不得进入任家镇百里范围之内,否则后果自负。
交代完之后,杜平便以千年修为为代价,强行突破壁垒,遁入到虚空之中。
虽说鬼王杜平有言在先,不可踏入任家镇百里范围之内。
可现在正值午后,烈日当空。
可没鬼王杜平庇护,一众修为浅薄的恶鬼,根本见不得天光,方一露头,便被阳光照得黑烟直冒,惨叫连连。
如坠滚油锅,魂魄都似要被烤焦。
这些恶诡本就不剩多少记忆,此刻又痛苦异常,纷纷化作一缕黑烟遁入地底,遵循着本能,朝着小酆都的方向而去。
……
午夜,小酆都。
阴风呼啸,鬼雾重重。
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道士,从翻滚的鬼雾中走出。
道士身穿黑底云纹的阴阳袍,眼含厉光,手持一杆魂幡。
须发左黑右白,泾渭分明。
道士站立在酆都城中心,扫视了一圈。
旋即脚踏天罡步,随后在某个位置站定,将魂幡插入地面。
光圈以魂幡为圆心扩散,形成直径三丈的八卦法阵。
法阵已成,吸力如狂潮席卷。
无数只恶诡,自街巷、残垣、枯井中被强行拖出,像被巨手攥住脖颈,倒飞向八卦法阵中心。
鬼影层层叠叠,挤作一团黑云,悬于八卦法阵上空,寸步难移。
哀嚎骤起,像是被扯断的琴弦,在阴风里久久不散。
“阮若雪,何在?”
道士冷声开口。
片刻后,黑云中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小女正是。”
凭借着声音来源,道士操纵八卦法阵,将上空黑云“拨开”少许,分割线的边缘处,无数张恐怖狰狞的面孔在黑云中浮现。
道士目光锁定了一只女鬼,手捏法诀,默念了一个“收”字,将女鬼收入魂幡之中。
收魂已定,道士眸光骤寒,杀机毕露。
“余孽,当诛!”
冷喝落下,道士双掌翻飞,刹那间,万道雷蛇自掌心暴涌而出。
紫电狂舞,雷光如潮,瞬间吞没上空黑云。
雷芒所过,恶诡崩碎,连哀嚎都被雷霆之威碾成虚无。
仅仅数个呼吸,黑云尽散。
这一次,小酆都是彻底“冷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