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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重天,凌霄宝殿。
云霞作阶,星汉为栏。
殿体以先天紫玉砌成,通体无梁无栋,穹顶高悬九万尺,上嵌周天星斗,灿若银瀑。
殿内香烟缭绕,却非寻常檀麝,而是“八景晨霞”与“三素云精”交汇所生,嗅之使人神魂澄澈,又自带威压。
左右玉柱各盘九爪金龙,鳞甲暗合雷部符篆,龙须低垂,须尖偶尔闪现电火,发出细微“噼啪”。
九龙沉香辇上,坐着的便是华夏神话中,宇宙的最高统治者——玉皇大帝。
全称为昊天金阙至尊自然妙有须弥至真玉皇上帝。
玉帝戴十二旒冕,身披绛霄九龙袍,袍色暗随天律流转,时而赤若丹霞,时而玄同子夜,每一道龙纹皆活,隐隐对应三界气机。
腰束玉带,带扣悬一枚小小玉玺虚影,正是“昊天金阙无上至尊宝印”。
神圣之气,如天宪悬顶。
威严之息,若雷火在喉。
雷部九天应元府值守神将叩拜行礼,朗声奏报:
“启禀玉帝,净坛使者诛杀、除魔大元帅李靖俱在殿外听宣,特请圣裁。”
声讫,神将垂笏而立,候玉音传召。
“宣,进殿。”
玉帝微抬玉圭,旒珠轻响,声如天宪:“诸臣且退。”
文武神将齐躬身,鱼贯而出。
殿门轰然阖半,只留一道缝隙,透入天外紫霞。
玉帝目光一转,落在阶前太白金星,淡淡道:“长庚留下。”
太白金星低首稽首,拂尘收袖,默然立于鉴影镜侧。
二人进入殿内,行了君臣之礼。
朱八戒双手奉上“小铁匣”和李靖帅令。
太白金星代为接下。
太白金星明显也是个“有件事”的神仙,在得到玉帝首肯之后,熟练的操作起来。
屏幕亮起,播放起地涌夫人交代犯罪事实的画面以及那句……
“李靖,往日的海誓山盟,床榻间的甜言蜜语……都是骗我的吗?”
李靖彻底社死了。
有那么一瞬,他恨不得直接把玲珑宝塔丢掉,让哪吒一枪捅死自己算了。
观看完视频后,玉帝面色无波,并未当场表态。
“臣无能,辜负了圣恩!”
李靖没有说“臣有罪,甘愿受罚”之类的话,而是说自己无能,辜负了圣恩。
朱八戒嘴角微扬,眼神玩味。
太白金星垂眸掩光,指尖悄捻拂尘,心下叹息。自己当年对李靖“根器浅薄”的评价不够准确,应该用“资质愚钝”更恰当一些。
殿内一时寂然,只闻旒珠微晃。
玉帝目光在长跪不起的李靖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朱八戒。
“那古恶来,现在何处?”
朱八戒凝了凝神,回答道:“已被猴……悟空师兄擒住,想必此时已去往冥界对质了。”
听到孙悟空已前往冥界,跪在地上的李靖还在暗骂:通臂这孽畜,竟敢对本帅阳奉阴违!
玉帝却想的比李靖要深远的多。
私自拘魂,干预轮回,这都是“小事”。
可一旦摆到明面上,孙悟空就能借着这件“小事”,把天捅破。
正所谓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玉帝暗自叹息:菩提出山,已成必然的定局了。
玉帝旒珠微动,声如天宪垂落:“净坛使者,以为此案当如何了结?”
朱八戒肥袖一拱,嘻笑尽敛,只余一片肃容:“回陛下!生死轮回,天律所定,神佛不得私干。此案既牵连到冥界,当去冥界查核,各司有无违规。”
“多方对质,方可定罪,以免冤枉了李元帅。再者,若仅凭影像留声就定罪,恐三界众生皆道天庭‘隔空定狱’,反损天律威严。”
“若李靖当真触犯天律,再交由天庭公审,以全‘口说有凭,按律而行’之铁律!”
声落,殿内香烟都为之一滞。
玉帝指间光索微闪,眸光凝重,似在重新审视这位当年被自己“一撸到底”的天蓬元帅。
太白金星低首,拂尘轻摇,眼角余光却掠过李靖。
托塔天王面色由青转灰,金甲叩地,发出细不可闻的颤音。
幽蓝光索映在玉帝脸上,旒珠轻晃,仍是无喜无怒,只缓缓开口:“既如此,便如卿所奏,传各司判官,涉案诸魂,一并勘问。太白金星随行,事了回朝复奏。”
声如天宪,一锤定音。
……
三人出了南天门,朱八戒把钉耙往云里一杵,唤来一片赤霞,独自驾云先行。
李靖金甲黯淡,脚步踉跄,唯有宝塔托的稳如泰山。
太白金星一摆拂尘,化出白鹤虚影,与李靖同乘。
霞光掠空,星斗倒飞,直向西北幽冥缺口而去。
风是阴风,云是愁云。
越近天、冥交界,天色越暗。
白鹤飞过黑山,穿过结界,最后一抹残阳被黑暗吞没。
背阴山下血河滚滚。
鹤背阴风猎猎,吹得李靖鬓发散乱。
他望着脚下如巨兽张口般的酆都城门,终是低声涩然道:“昔年老师一句‘根器浅薄’,李某今日方知……果然无缘大道。”
太白金星立于鹤颈,拂尘轻摆,目光冷若寒星,声音更淡:“李元帅乃燃灯嫡传,长庚不过星部小吏,‘老师’二字,担当不起。”
阴风如刃,割得李靖面皮生疼。
他张了张嘴,却只有一腔苦涩。
所有悔恨都被阴风堵回胸腔,随着鹤影一头扎进幽冥黑雾。
……
酆都内城。
西北角有一座黑玉巨殿,匾额墙,有三个血红大字——罚恶司。
殿前广场阔百丈,地面嵌满十六小地狱铜徽。
上面雕刻着刀山、火海、铁磨、油锅……
阴风一过,铜徽便渗出暗红雾气,腥臭刺鼻。
大殿无门,唯有一张巨口般的黑洞,獠牙状石柱分列两侧。
门柱上燃着青白鬼火,火舌不动,却冷得透骨。
内堂深幽,黑玉案几横亘十丈,案后坐着身穿血色官袍的男子。
罚恶司判官——钟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