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的成功带来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林薇看着空了的竹篮底还沾着几粒焦糖碎渣,指尖摩挲着怀里用粗布帕子层层裹住的二百多文钱——铜钱边缘硌得掌心发疼,那分量却让人心头发沉,一层隐忧像山间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
集市散场时,她特意放慢了收拾摊子的动作,眼角余光扫过街角那几个徘徊不去的身影。有个穿着青色短褂的汉子,背对着她站在老槐树底下,侧脸的轮廓竟有些眼熟,像极了上次偷腐乳方子的李家雇来的帮工。心口猛地一缩,上回藏在柴房的方子不翼而飞、后山赖以生计的竹林被人齐根砍断的画面,瞬间清晰得如同昨日。那些夜里对着空坛子掉的眼泪,那些看着光秃秃的竹茬子咬碎的牙,此刻都化作一根细刺,扎得她呼吸发紧。这乡野看似民风淳朴,可真见了能赚钱的营生,人心底的贪念能比山涧的暗流还要汹涌,一点苗头眨眼就能被掐灭。
“大柱,今天收摊时,你可注意到附近有生人老是转悠?”回家的石板路上,林薇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声音压得很低。
陈大柱还在回味今天收钱的热闹劲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仿佛还沾着铜钱的温度,闻言愣了愣,粗糙的手掌挠了挠后脑勺:“生人?集市上不都是陌生面孔吗?俺光顾着数钱了,眼睛都快不够使,哪顾得上看旁人……”
林薇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松开又攥紧。她早该想到的,大柱心思实,眼里只有实实在在的收成,哪能留意到这些藏在暗处的心思。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丈夫:“方才有人过来问能不能把栗子全包了,说是给府里的主子尝鲜,我没应。你没瞧见他那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上次方子被偷、竹林被砍的事,你忘了?这生意要是被人盯上,咱这点家底,经不住再折腾一回。”
陈大柱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嘴唇动了动,声音都带上了慌:“啊?那……那可咋整?咱好不容易才摸到点赚钱的门道,这要是没了……”他说着,喉结滚了滚,眼神里满是急色。
“不能坐以待毙。”林薇抬眼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山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眼里却透着一股子坚定,“青石镇是不能常来了。明天,我们去隔壁河口镇试试!”
“河口镇?”陈大柱惊得后退半步,嗓门都高了些,“那可得走二十多里山路啊!翻两座山呢!天不亮就得摸黑出发,你这身子能顶得住?”
林薇拍了拍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传过去:“路远点怕什么,总比被人断了生计强。再说我身子早好了,你别担心。今晚多炒些,拣那最饱满的栗子,明天去河口镇闯闯看!”
回到家,夫妻俩连晚饭都没顾上好好吃。陈大柱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映着他黝黑的脸,手里的柴火添得又快又稳,没再像往常那样絮叨,只偶尔抬头看一眼灶台边忙碌的妻子。林薇守着大铁锅,木铲翻炒栗子的动作比往常更用力些,糖汁裹在栗子上滋滋作响,甜香漫了满院,可她鼻尖却莫名发酸——这日子,怎么就不能安稳些呢?她特意多放了半勺麦芽糖,炒得比往日更久些,栗子壳都泛着油亮的焦糖色,闻着就格外诱人。
翌日,天边刚泛起一点鱼肚白,窗外还是墨蓝的底色,林薇就和陈大柱背着沉甸甸的竹篮出了门。竹篮上盖着厚实的粗布,底下垫着温热的草木灰,生怕栗子凉了失了香味。山路崎岖,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地贴在腿上,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陈大柱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林薇,见她喘得厉害,就停下来等一等,顺手接过她肩上的篮子:“俺来背,你歇口气。”林薇摇摇头,抢着又背了回去:“你也累,咱换着来。”
等终于走到河口镇的集市口,日头已经升得老高,暖烘烘地晒在背上。最热闹的早市高峰刚过,零星的摊贩在收拾东西,街上的行人也稀了些。两人顾不上擦汗,赶紧在墙角找了个空位置,慌慌张张地把摊子摆开。河口镇比青石镇大些,来往的人穿着各异,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有穿着绸缎的商户,可没人看他们的摊子一眼。
陈大柱看着空荡荡的摊位,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里满是泄气:“这都快散集了,怕是卖不出去了……”
林薇揉了揉酸胀的腰,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挤出个笑:“别急,酒香不怕巷子深。咱这栗子的香味,总能勾来人。”她深吸一口气,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粗布——温热的焦糖香瞬间涌了出来,带着栗子特有的清甜,在空气里慢慢散开。她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鼓起勇气扬声吆喝起来:“糖炒栗子!新出锅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粉糯可口咯!先尝后买,不好吃不要钱!”
这叫卖声在略显冷清的集市上格外显眼,加上那股子从没闻过的甜香,很快就引来了目光。有个牵着小娃的妇人,被孩子拽着衣角往这边走,那小娃仰着红扑扑的脸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篮子:“娘,好香,我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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